由舉人集議演變成國人大會,事情變化之快,讓朱由檢都有點目不暇接。
直到朝會結束,他在細想之下,才感覺到一點不對勁:
『事情變化太快了,這件事有點蹊蹺。』
『需要仔細捋一捋,查一查朝堂上是否有勾結。』
國會這件事情,朱由檢曾經想過,卻從未向其他人提起。
舉人集議這件事,他也從沒有和國會關連起來,甚至都沒有想過兩者之間有聯係。
他隻是覺得副榜的事情和舉人密切相關,自己對哪一種結果都無所謂。所以把這件事交給舉人決斷,讓他們自己選擇。
這在他眼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在製定法律法規之前,舉行一個聽證會。
但是在大明官員的聯想下,這件事卻和國人大會關聯起來。讓朱由檢感覺有點奇怪,想查查是否有蹊蹺。
故而,他在朝會結束後,立刻下令錦衣衛把劉宗周這些日子的蹤跡調查出來,看看劉宗周和哪些大臣有聯係,是不是和其他官員在演戲——
畢竟劉宗周的名聲雖大,但是在朝堂上,卻沒有多少官員因為這點就不和他相爭。學術上的名氣,不等於政治影響力。
所以劉宗周在朝堂上把那些人輕易鎮壓,朱由檢仔細想來很奇怪。對這位自己拜的帝師,要仔細調查一下。如果劉宗周因為帝師身份就想興風作浪,朱由檢會讓他知道,什麼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作為最被關注的朝堂大臣之一,朱由檢早就以保護老師的名義,在劉宗周身邊派遣了警衛。所以他的行蹤,錦衣衛掌握得很明白。甚至連交往的人,都記錄有確切名單。
朱由檢看著這些,發現劉宗周並沒有和很多大臣有交往。這讓他心中的疑心,稍稍放下了一點:
『看來劉先生沒有和其他官員打配合,這件事更多的是巧合。』
『是官員們的反應,有點超出預期!』
排除了雙方演戲的可能,朱由檢思來想去,隻能把這件事歸結為官員反應太大,有點胡亂聯想。
但是這件事也怪不得他們,去年為了掌權,朱由檢沒少使手段,經常在一件事情中,埋伏其它事情。
所以官員們一聽他提出舉人集議,就思索皇帝是不是埋伏著其它事,然後想到了這是在開啟士人參政議政,授予他們權力。劉宗周也因此被啟發,想到了國人大會。
那些官員在劉宗周提出國人大會後,一是說不過他,二是猛然發覺皇帝讓渡權力是好事。所以他們很快偃旗息鼓,讓舉人集議的事情獲得通過。
這是朱由檢自己猜測的,整件事情的經過。
察覺到源頭在自己後,他心中哭笑不得,又有一些警惕: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言果然不虛!』
『我在去年和朝堂大臣們玩心眼,朝堂上的臣子,現在就加倍地玩。』
『這些人是按我去年的做法,揣摩我的思路。』
『他們適應得真快,但是慢了一拍!』
玩心眼這種事情,朱由檢早就察覺到不能持續。因為他一個人和朝堂大臣玩心眼,遲早被朝堂大臣琢磨得明明白白。嘉靖皇帝被大臣琢磨透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
所以,在去年耍了一些手段,順利掌握朝堂大權後。他已經慢慢放棄了這種手段,輕易不在朝堂上使用。為的就是規範朝堂秩序,不讓自己陷入和群臣的勾心鬥角之中,讓君臣失去信任。
但是很多臣子明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們仍在按去年的老辦法,揣摩朱由檢的用意。
舉人集議的事情,就是在他們的曲解下,演變成國人大會。
這讓想明白這件事的朱由檢苦笑不得,又無法和群臣直說:
『朕從未想過國人大會,是你們自己瞎猜!』
那樣會讓群臣覺得他玩不起,也會讓劉宗周主持的重製禮樂,受到重大打擊。
所以,朱由檢隻能接受這件事,承擔這個後果。
可以說,這是朱由檢去年的做法引來的反噬,讓他心中警醒,以後要更注意手段。
國人大會的事情,經過陰差陽錯,算是被提出來。
隻要朱由檢不強製阻止,劉宗周在重製禮樂時,就會把它列進去。
所以朱由檢開始思索,要不要組織這件事:
『國會是必然要建的,這是時代潮流,也是大勢所趨。』
『必須要有個平台,協調各方矛盾。』
『我要對大明進行現代化改革、在大明推進工業化,不可能阻擋這一點。』
『國人大會、或者說是國會,可當做重製禮樂的重點設立!』
首先明確自己的態度,確定國會可以設立。
然後朱由檢繼續思索,國會建立之後,對自己的利弊:
『國會建立之後,必然會和政府爭權。』
『誰有決策權力,是一個重大問題。』
『我作為一個有實權的皇帝,現在是我的決策權最大。』
『但是之後的局麵,那就不一定了。』
『國會似乎可以作為一個權力中心,讓它和朝堂大臣爭權』
對大明皇帝的權力認識得很清楚,朱由檢早就知道,大明皇帝已經喪失了對朝堂大臣的任命權——
大學士和九卿侍郎總督巡撫等重要官員,都要經過廷推。
皇帝隻有罷免的權力,而沒有真正的任命權。
而且在重大事項的決策上,皇帝也要尊重大臣意見,甚至舉行廷議。
如果沒有內閣的副署,皇帝發出的中旨,文官是不認的。
朱由檢打倒閹黨之後,趁著許多臣子不在朝堂的真空期,掌握了很多權力。並且通過對朝堂製度的規範,擴大了自己的權力。
但是這些權力在本質上,仍舊是屬於文官的。朱由檢沒有動這點,沒有引來他們最激烈的反對。
隨著文官對他的適應,以後這些權力,會一點點地被文官重新奪回去。
就像嘉靖皇帝那樣,前期奪權之後,後期又一點點喪失。甚至在他死後沒幾年,出現了張居正這個敢自稱攝政的權臣。
所以朱由檢內心之中,對此是有憂慮的。他甚至想過趁著自己大權在握,把廷推廷議製度廢除,像清朝建立軍機處一樣,讓群臣隻能聽命。
但是在去年大權獨攬了一段時間,每日召開常參會議、批閱奏疏之後,他發現自己做不來這件事。他不可能像太祖皇帝那樣,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這些事務上。
隻要他稍有鬆懈,權力就會流失到臣子手中。就像清朝的軍機大臣,從最初的隻能跪聽旨意,後來也漸漸有了點決策權,被尊稱為“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