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夕落!
琴盒沉甸甸的重量讓喬夕心中驟然一墜,溫時安將他如此珍視的小提琴交給自己,必然不是留給她當紀念或者做傳家寶的。
溫時安含笑的麵孔在燈光下顯得愈發柔和,不像薑朵朵所言,是來找她下告知通牒,倒像是來找她談心說話。
溫時安沒有急著離開,喬夕也不好先提離開,索性問道“師兄,你專程跑這一趟,就是為了送琴嗎?”
溫時安搖了搖頭,說“送琴是其次,主要是為了找你。”
“找我?”無事不登三寶殿,喬夕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的,之前我一直沒來得及詳細問你,小提琴……為什麼不繼續深造呢?”溫時安問得直白,不難看出這個話題他應該是蓄謀已久了。
果然來了,進入正題了。
喬夕對這個問題不陌生,因為溫時安問的這個問題,薑朵朵也問過她無數遍,喬夕不記得她回答了多少次,但怎麼回答,她已經爛熟於胸,語氣輕鬆地說道“因為我不適合吃這碗飯,而且也沒有往專業發展的打算。”
“誰說你不適合的?”溫時安對喬夕的回答感到疑惑,細想身邊有誰會跟喬夕說這種話。
喬夕噗呲一笑,說道“我呀,我覺得自己不適合。”
溫時安麵色如常,盯著喬夕看了足足十秒,才若有所思地問道“夕夕,你上次參加比賽是多久?”
喬夕認真思考了一下,坦言道“好像是大二的時候,學校組織參加的全國大學生小提琴協奏比賽。”
溫時安好看的眉眼微微皺起,特意放緩聲調,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過於嚴肅“那……名次如何?”
喬夕晃了下神,沒想到他會問比賽名次,這和過年專挑小孩問成績的多事親戚有什麼區彆,喬夕猶豫片刻,囁囁說道“我那天感冒,身體不舒服,預賽沒過……”
溫時安定定地看著喬夕,喬夕不敢回看,心虛地垂眸不語,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心虛,即使當時預賽沒通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身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指責她,爸媽根本不知道她參賽,薑朵朵更關心的是她的身體,而鄭教授則是安慰她下次還有機會……
錯過的那場比賽就像喬夕漫長人生中一個小小的失誤,誰又能想到,自那以後,喬夕便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場專業比賽。
如果是其他人,喬夕也許能平靜地調侃自己不爭氣,但麵對嚴肅的溫時安,喬夕下意識地想回避這個話題。
“夕夕……”溫時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如果你有心事,可以告訴師兄,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幫你的。”
喬夕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但……
“師兄,其實你真的不用執著於我的問題,這都過去很久了。”喬夕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被耳旁的風聲掩蓋。
“我本來就沒打算走職業小提琴演奏家的道路,你看我,說天賦沒天賦,要說努力和堅持吧,我連你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如果這樣都能成為小提琴手,那真是墳頭冒青煙了。”
喬夕見溫時安沒有反應,無所謂地笑道“其實現在這樣也不錯,我有一門還算拿得出手的興趣特長,偶爾露兩手還能驚豔四座,不挺好嗎?”
話是這麼說,但畢業後,喬夕根本沒向任何人透露過她曾經學過小提琴,一方麵她不想成為單位年會的常駐嘉賓,另一方麵,她練琴的時間少之又少,真讓她上台表演,大概也就是個普通的專科生水平。
溫時安眼眸一暗,似笑非笑地重複道“興趣特長?”
溫時安回國前,想得最多的就是喬夕,可以說是滿心期待能看見她的成長,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喬夕會放棄小提琴,他試圖理解、尊重她的選擇,但比起接受她的選擇,他更難接受的是喬夕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回想起手握琴弓,拉著小提琴陪他度過漫長時光的小喬夕,一時間試圖壓抑的情緒翻湧而出,垂眸嘲笑道“你就是這麼定義這些年付出的汗水和努力,拿它當作一個顯擺的工具和手段?”
溫時安話中的嘲諷意味十分明顯,喬夕聞言臉色微微發白,握著琴盒的手指捏得死緊。
她不懂,她隻是沒有堅持下去,沒有像他一樣走上更大的舞台,她有錯嗎?
哪怕是鄭教授都從未當麵指責過她,如今溫時安卻義正嚴辭地站出來嘲諷她,喬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情緒,讓她不自覺地冷聲反駁道“我想怎麼選擇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話音剛下,空氣也突然變得安靜下來,狹長的巷子裡隱約的狗吠聲從遠處傳來。
兩人僵持了足足三分鐘,期間誰也不說話,誰也不妥協,就在喬夕以為今晚兩人會就此不歡而散的時候,溫時安深吸一口氣,緩緩合上眼睛。
過了十多秒,溫時安再次睜開雙眼,瞳孔裡滿是歉意與無奈,他看向臉色同樣好不到哪去的喬夕,終是喂歎著啞聲說道“夕夕,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是指責你,我隻是不想你自己欺騙自己,師兄今天說的話如果太重,傷害到你,我給你道歉。”
喬夕咬緊下唇,心中滿是委屈,就是因為這麼多年來,她親眼目睹了溫時安如何一步步靠近他的夢想,才會在他成功的同時,真正認清了自己和溫時安的差距,她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那些曾經被讚歎的所謂優秀,不過是她與同齡人相較之下取得的小小成績,是放在職業生涯中不值一提的存在。
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早就放棄了,我沒有不甘心。
喬夕低聲道“對不起”
溫時安之前的話固然傷人,可即使她再生氣,也能辨彆其中的真誠與善意。
知道喬夕吃軟不吃硬,溫時安妥協道“夕夕,無論你要不要選擇放棄,明天我都在樂團排練室等你,哪怕你就想當個興趣特長,也得過去六七分的演奏實力吧,趁我這段時間在江東,給你補補課,好嗎?”
能讓溫時安上趕著求指導的,恐怕這世間也就喬夕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