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夢境中,喜兒化作的鬼怪是出現在最靠邊的床鋪上的,緊鄰著尚清北的床。尚清北沒醒,醒來的卻是離得最遠的“李瑤”,這著實不符合潛意識裡默認的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隻是在詭異遊戲裡,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搞鬼呢?
尚清北同樣看著齊斯。
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道“齊文,我昨天晚上夢見你成了鬼怪。”
見青年露出洗耳恭聽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在最開始就對你有所懷疑,所以我問了你是人是鬼,你跟我說了‘詭異遊戲’四個字,我才相信你是玩家……如果夢裡的那個真的是鬼怪,怎麼會知道詭異遊戲的存在?”
鬼怪能說出“詭異遊戲”四字,比詭異遊戲本身還要怪異;約定俗成的規則被打破,就像有一天早上醒來,看到太陽變成了紅色的眼睛。
齊斯隱隱察覺到些許違和,他直覺昨晚契搞那麼一出事,可能是想告訴他什麼——無奈缺少線索,無法得出確切的結論。
他索性按而不發,挑眉反問“聽你的口風,你已經在心裡預設答案,認定我有問題了?”
“遇到這種事,我很難不懷疑你吧?”被道破了心思,尚清北梗著脖子道,“我隻是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把昨晚的經曆簡短地說了一遍,著重講述夢中夢的一次次循環,而省去了夢境最後的那個聲音和支線任務。
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隱瞞那些很有可能是重要線索的信息。
“夢是沒有邏輯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具體怎麼解釋還得看你自己。”齊斯用揣度的語氣說,適時向尚清北投去懷疑的視線。
觀賞著未成年又急又氣的表情,他心情不錯起來,於是摩挲著下巴,耐心地瞎編亂造“我們做的夢說是副本自身的機製,但其本質還是人腦生成的影像,發展和走向會受各自思維的影響。你起先認為夢中的那個我是人,所以才能從我口中聽到‘詭異遊戲’四個字。”
“當然,這一切隻是我的猜測,不一定對。隻是,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那麼你認定我是鬼怪,無論對我還是對你自己,都很不利。”
謊言不能說得太死,既要邏輯自洽,又要給人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間。這樣等出現破綻後,被騙者才會自行腦補,把漏洞填上。
“尚清北,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大的意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放下成見,至少先平平穩穩通關這個副本。”齊斯垂下眼,流露出擔憂和為難的神情,“這個副本很古怪,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我的第三個副本……”
他沒有說下去。
每個玩家的第三個副本或許在內容上有所區彆,但意義是相通的,都是九死一生、命懸一線的考驗,甚至和死過一遍沒什麼區彆。
杜小宇連忙出言安慰“齊哥,你彆管那小子!你比我們都有經驗,肯定不會有事的!”
劉丙丁也幫腔道“對啊,要是你這樣的資深玩家都出了事,我們這些人恐怕一個都活不成!”
強者適度的示弱往往能很好激起旁人的關切和同情,人們樂得抓住機會表現自己的同理心和正義感,主動找茬的尚清北一時間被放在孤立的境地。
尚清北沒見識過太多話術,聽了齊斯的茶言茶語隻覺得不太舒服,理性分析卻又覺得沒什麼錯處。
他有些尷尬地辯駁“我對你能有什麼意見?我是就事論事,任誰做了那樣一個夢,都會有所懷疑吧?”
“不,按照正常的思維流程,你應該懷疑的是副本機製,而不是我。”齊斯說了句不輕不重的話語,隨後將目光投向身邊的杜小宇。
杜小宇會意,接茬道“我昨晚還夢見你成了鬼怪呢,我都沒說要懷疑你。”
劉丙丁也說“我夢見的是偽裝成杜小宇的鬼怪。欸,這麼一說,我們所有人的夢好像剛好構成一個連環。李瑤夢見井中鬼,齊斯夢見李瑤,尚清北夢見齊斯,杜小宇夢見尚清北……”
李瑤的神情凝重起來,張了張嘴似乎是要發表意見。
遲疑了一會兒,她改口道“辦喜事的鎮子,卻滿天喪事用的紙錢;昨晚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夢到宅院外停下一副棺材;人生雙喜,一曰婚嫁,一曰喪葬……你們對這個副本的世界觀怎麼看?”
“冥婚唄。”杜小宇脫口而出,“這不很明顯嗎?十個中式恐怖得有六七個是冥婚。”
“不大可能是冥婚吧?”劉丙丁搖頭反駁道,“根據論壇裡統計出來的副本主題,三十六年間沒有一個副本是冥婚。有傳言說,這個主題觸犯某個禁忌,不被規則允許……”
當然不可能是冥婚,明明是四十九年進行一場獻祭,犧牲某個女孩子,用怨氣滋養喜神。尚清北在心裡默念從夢中得出的結論。
他猶豫了片刻,終究決定將自己知道的那部分世界觀咽在肚子裡。
他跟這些人又不熟,憑什麼主動分享線索?既然他們那麼相信“齊文”,就讓“齊文”帶著他們四處亂撞好了;等他們撞到南牆,他再公布正確答案……
“手機上有新的線索嗎?我記得徐雯說,她每天都會傳些照片過來。”尚清北做出積極參與討論的樣子。
“沒有,我早就覺得那娘們的話不可信!”杜小宇恨恨地說著,將手機扔給尚清北。
尚清北抬手接過,一開機就發現手機沒了半截電。
明明昨天還是滿格的,照這個用法,七天時間怎麼撐得過?
“電怎麼用得這麼快?杜小宇,你是不是偷偷玩手機了?”尚清北狐疑地問。
他記得,這個又黑又瘦的無業遊民確實對手機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杜小宇一瞪眼,指著尚清北罵“我早看你不爽了!說話前摸摸良心,就你是好人是吧?”
眼看著兩人就要撕起來,身為罪魁禍首的齊斯連忙打圓場“之前我們已經討論過了,詭異遊戲嚴格管控手機之類的電子產品,哪怕作為道具出現,大概也會設置使用限製。電量對應著時限,每過一天就會少去一半電量,也就是說,這個道具隻能再用一天了。”
這番瞎話合情合理、毫無破綻,尚清北沒想太多便相信了。
他不再做聲,點進相冊翻看。
裡麵隻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本就在那兒的鎮魂棺,一張是齊斯拍的招魂鈴。
——確實沒有新的線索。
尚清北鬆了口氣。看來他知道的信息是獨一無二的,很可能是通關這個副本的關鍵;沒有他,誰都拿這個副本沒辦法。
“先關機吧,等晚些時候再看看,說不定徐雯還沒來得及把照片傳過來。”齊斯好像完全沒看出尚清北的心思,態度平靜而溫和。
他剛在一個小時前悄悄刪了一張照片,此刻的麵色卻不露端倪,從神情到語氣都無比真誠“從昨天的通話看,徐雯的處境似乎很糟糕,找不到傳照片的機會也說不定呢?”
辛辛苦苦傳的照片被刪了的徐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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