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他自然什麼都沒看到。好在,齊斯的呼吸依舊平緩,沒有要醒轉的跡象。
陳立東不敢耽擱,幾步下了床,踩上球鞋後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口。
是的,他想在夜裡出門探查。
如果是在以往,他定不會這樣以身犯險。但這是他最後一個考核副本,再不刷表現分就來不及了。
更何況,在無法入眠的機製下,保不齊還有彆的玩家會生出探查的心思,他要是手慢了,將會在信息量上陷入不利。
陳立東又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房間中沒有任何異常了,才輕輕轉動門把,推門而出。
反身將門再度合上,他摸著黑,快步向樓梯口走去。
房間內,齊斯聽著陳立東的腳步漸漸遠去,在心底默數著秒數。
又數了十分鐘的時間,確定陳立東已經走遠了,他才從床上起身,無聲無息地出了門。
他本就存了在夜間搜集線索的心思,畢竟辦公室這個重要地點,白天大概率有梅狄娜女士守在裡麵,無法進行細致的搜查——要搜隻能等晚上。
隻是在他最早的計劃裡,夜間行動這種有風險的事兒,怎麼都得留到第二天,等有愣頭青趟過雷再說。
但在發現自己和陳立東同樣睡不著後,他很快意識到,夜裡無法入眠並非偶然,可能是這個副本的設定之一。在睡不著的情況下,定會有不少人像陳立東那樣出門搜證。
在所有人都行動時,他要是放棄了行動,便會失去先手優勢,大虧特虧。
而既然有人墊背,行動的風險似乎也不是那麼高……
走廊間不像寢室裡一樣是全然的漆黑,微弱的光線散佚在虛空中,瑩瑩地照亮場景的輪廓。
齊斯將人皮假麵收回道具欄,頂著自己原本的臉,往樓梯口的方向走。
過道上,絲縷的血腥氣從一扇鐵門後逸出,昭示死亡的預警。
齊斯頓了頓腳步,饒有興趣地瞥了一眼氣味傳來的方向,隔著門什麼也看不到。
考慮到撬門進去看熱鬨的性價比太低,他自感無趣地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
4號寢室中,薑君玨坐在床邊,叼著一根煙,看著地上死相淒慘的屍體出神。
死去的玩家叫做孫林,是個沒有公會背景的自由玩家,在和他分進一個寢室後,嘴上說了好多漂亮話,無非是希望能借由他加入聽風公會。
薑君玨打著馬虎眼應付了過去,雖然被纏得有些煩躁,但也並不怎麼厭惡對方的行徑。
孫林這種人他見得多了,本身沒有實力,也沒有謀求提升的勇氣,隻想著背靠大公會,得過且過地活下去。
這沒有錯處,誰不想活下去呢?生存麵前,再是油嘴滑舌,再是委曲恣睢,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露出這樣的醜態,又有什麼立場笑話彆人呢?
薑君玨一向與人為善,因此直到熄燈,孫林都天真地以為他靠著幾句寒暄,便混了個臉熟。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在度過這個副本後,將分道揚鑣、再也不見。
但意外發生了。
熄燈後,空床位上現出了鬼怪的影像。上鋪的孫林好像聽到了什麼,驚恐地大叫起來。
“我沒有違規!我什麼都沒有做!你們不要過來!”他大吼著辯駁的話語。
薑君玨沉默地聽著,心裡一沉,知道這人完蛋了。
果不其然,孫林翻過欄杆,從上鋪摔了下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血腥氣轟然炸開,薑君玨戴上夜視鏡,看到孫林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饒是這樣,他也沒有立刻死去。
在發現薑君玨在看他後,孫林吃力地向薑君玨爬去,伸出血淋淋的手求薑君玨救他。
薑君玨沒有出聲,隻後退了一小步,傳達拒絕的態度。
孫林的身上裂開一道道血痕,像是有什麼深埋在他體內的東西要破土而出。一朵朵金黃色的小花從血管中綻開,又快速地落下花瓣,覆蓋住鮮血淋漓的軀體。
在意識到薑君玨沒有施救的想法後,孫林口中的哀求變成了對見死不救者的詛咒。
他依舊在呼救,卻失去了求救的對象,而發出一種刻入本能的不甘於死去的哀嚎,向蒼天或者神明祈求奇跡,並將恐懼和痛苦全盤喊出。
薑君玨冷靜地觀察著孫林的死狀,看著黃色的蝴蝶從血管中拱出,振翅飛了幾秒便死去,和花瓣一同謝落。
他看著孫林的掙紮歸於平靜,聽著他的叫喊陷入寂靜,從懷裡摸出一支煙,點上。
黃色的花朵一簇簇從死亡中開出,又化作墳土將屍體掩埋。嫋嫋的煙氣中,一種沉寂的孤獨感填滿了整個房間。
薑君玨含著煙抽了一口,從始至終沒發出任何聲響。
他其實有辦法救孫林,他身上有不少保命道具,替死的、救命的,都拿得出來。
但他從沒有義務救一個陌生人,尤其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
道具很貴,而人命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