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吹來,滿地的蘑菇都搖擺成一片青色的海浪,每一顆都在清唱古怪的歌聲。
墓園就在前方,仿佛是所有詭異的家園;越是往前,詭異的跡象便越是顯眼。死亡的氣息無法被忽視,張藝妤的危險預警瘋狂跳動,帶來野獸麵對天敵的直覺。
她終於停住了腳步,恐懼如網如織地纏住了她,使她無法再前進哪怕一步。
“我為什麼要救齊斯?尤其是……為什麼一定要冒著生命危險救他?”
“後續的計劃不知道又怎麼樣?跟著薑君玨,大不了死在副本後期,或者離開副本後被調查局再度收容起來;我要是再往前走,說不定下一秒就死……”
想法一經產生便如同水生植物般成片地擴散,如同昏睡的人陡然從迷夢中驚覺。
張藝妤想起來了,從簽訂契約到現在,齊斯除了最開始教了她一套將吃人的事掖過去的說辭,後麵便再未過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甚至,連這個副本的背景和世界觀,齊斯都沒有告訴她一個字,全然是將她當一個執行命令的工具,從頭到尾蒙在鼓裡。
反而是她,又是向齊斯傳遞線索,又是幫助齊斯用錯誤的信息誤導其他玩家,提心吊膽地穿行在大部隊中,遠程為齊斯做牛做馬。
確實,她身處弱勢地位,要想獲得齊斯的幫助需要付出更多代價。但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遠遠超出了齊斯能帶給她的價值。
眼下齊斯和她失聯,估計是凶多吉少,她真的有必要為了多一個隊友,而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嗎?
畢竟,齊斯看上去不僅無法再為她決定性的幫助,就連對她的靈魂的掌控力都近乎於失去——不然怎麼會到現在都沒對她做什麼呢?
思及此,張藝妤抬起腳後退,倒不是真的看穿了齊斯的伎倆,而是相比靈魂契約的束縛,明顯是曆曆可見的鬼怪更加可怕。
她正要沿原路返回水泥樓,然而下一秒,就有一把冰冷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耳後響起陳立東的公鴨嗓“小姑娘,你那個裝nc的同夥是讓你來墓園找他,對嗎?如果我猜得沒錯,他被困在裡麵出不來了,所以連課都沒準時上?”
在意識到47可能有問題後,陳立東便一直在人群中搜尋這個“nc少年”的身影,可此人好像人間蒸發了似的,了無蹤跡。
結合梅狄娜女士的言語,基本可以確定47就是那個燒了檔案室的“壞孩子”,不僅逃脫了懲罰,還讓玩家山川信弘頂罪而死。
一般來說,nc不會主動在死亡規則之外設計或害死玩家,不然遊戲就太不公平了。哪怕是山川信弘自己觸發了死亡點,也不該是“頂罪”這種死法……
更可疑的是張藝妤。
如果她的任務真的有殺死“慈善家”一條,那麼很容易就能根據細節鎖定對應人選,從昨晚觸發任務到現在這麼久的時間,不可能不做任何行動。
陳立東傾向於認為,她是後來才知道“慈善家”的存在的,信息來源也絕對不會是係統界麵。
知道“慈善家”這個特殊身份的隻有周大同和47,而現在張藝妤也知道了,大概率是47說出去的;而nc是沒有立場向其他玩家泄密的。
除非……47根本不是nc。
這個結論的得出太過匪夷所思,陳立東一開始並不十成十確定。
直到張藝妤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隊伍,為他的懷疑補上了最後一塊拚圖。
要知道,張藝妤大部分時候都緊跟著大部隊,萬不會有突然想起了什麼關鍵線索,要獨自出去探查一番的可能。
要麼,她通過某種隱秘的途徑知道了一些玩家們不知道的信息;要麼,她出去是要找一個人,找一個失蹤了的人。
組隊道具的存在不是秘密,雖然目前看來隻有昔拉公會有一套完整的生產線,但其他玩家未必不能通過各種方式達成組隊的事實……
陳立東的眼前浮現出齊斯從副本開始到現在的種種表現,包括昨天夜裡那句陰惻惻“他們都死了,埋葬在土裡”。
想到自己昨晚被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他冷笑出聲“47,你可真是把我們耍得團團轉啊。看你裝nc裝得這麼開心,不知道等你被我殺死的那一刻,還能不能有這樣的好心情。”
陳立東一向自視甚高,從來沒有被人如此耍過,這會兒他隻想將騙了他整整一天的齊斯碎屍萬段。
他緊跟在張藝妤後麵,也脫離了大部隊,借著隱匿道具的遮掩跟蹤了一路,並在最後階段挾持了女孩。
“說說吧,你來這兒乾什麼,你們又有什麼計劃?”陳立東用扳指接住張藝妤頸側的血珠,盯著上麵的紅芒威脅道,“這個道具叫真相之戒,接下來你如果說謊,它就會變藍,我就殺了你。”
張藝妤雙肩不停打顫,聲音也在顫抖“司……司契讓我去找47號墓碑,打開後麵的棺材。”
“他在棺材裡?”
“應……應該是的……”
“他躺進棺材裡乾什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張藝妤隻覺得自己倒黴透了,先前被齊斯忽悠了一通,剛醒悟過來,就被陳立東當做齊斯的同夥逮住了,屬實冤枉。
看到陳立東明顯不信的眼神,她急忙辯白“我和他是在這個副本裡才認識的,他什麼都不告訴我,就強迫我簽了個靈魂契約為他辦事……不過我剛剛發現,他好像和我失去了聯係,已經控製不了我了……”
陳立東盯著手上的扳指,玉質的表麵蒸騰妖異的紅光,印證了張藝妤的話語的真實性。
陳立東心裡沒來由生出一絲優越感那個叫“司契”的玩家果然不會做人,必須得用醃臢手段才能強迫其他玩家辦事。
不像他,將周大同料理得服服帖帖的,一口一個“陳哥”地叫,對他尊敬又崇拜。
“你在前麵帶路,我倒要看看他想搞什麼花樣。”陳立東說著,一推張藝妤的後背。
張藝妤瑟縮了一下,抬眼看看前方的幢幢鬼影,又低頭看看橫在脖頸前的匕首,終究還是下了決心,一步一頓地挪向墓園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