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血珠之上,貪婪而垂涎。
壓抑已久的欲望早在見到玩家後便被調動起來,隨著事態的發展和權杖的出現一步步鋪墊,並在此刻到達巔峰。
他們想,隻要喝一口……
念茯驚愕地發現,鼠人們的動作遲緩下來,一種詭異的白色從他們身上的各個角落開始向四麵八方蔓延,很快就包裹了包括老鼠頭、蛇身在內的所有部位。
那不是腐肉質感的潰瘍和爛瘡,而是一種更粗糙的東西,類似於大理石的灰燼。
短短幾秒間,鼠人們便完全被灰白色的石灰覆蓋了,那些石灰在他們的表麵凝成堅硬的殼。
他們完全不動了,像是藝術家手下的石雕,以扭曲的姿勢和怪異的外表靜止,占據房間裡的大部分角落。
“這是怎麼回事?和我的血有關?”念茯能夠意識到兩者之間有聯係,但也僅此而已。
她對其中的原理和邏輯一概不知,隻能問明顯是始作俑者的齊斯。
齊斯的脖頸被念茯用鐵鞭勒了有一會兒了,已經在施力處銘刻上一圈項鏈似的青色凹痕。
他沒有呼吸,有氣無力地說:“你可以先把我放開嗎?”
念茯有些尷尬地收了鞭子。
齊斯若無其事地抹去了皮膚相接觸的位置留下的灼痕,在稻草床上坐下,耐心地解答:“我看到那些鼠人的口腔中有白色的石灰,像是某些血肉被替換成了石頭那樣。
“我又注意到,你的腳踝上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而我身上卻什麼都沒有。我想,我和你們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我沒有欲望吧。”
念茯下意識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腳踝,那裡果然不知何時爬滿了大片的石灰,像是從掉色的牆麵上蹭來的一樣。
她伸手去按了按,觸感堅硬,好像是真正的大理石,替換了她的腳踝。
更可怕的是,那些灰白色正緩慢向附近侵染,就像是在一寸寸蠶食她的皮肉那樣。
念茯維持著臉色不變,以免在隊友麵前露怯。
齊斯看都不看她,繼續說了下去:“關於人變石頭這件事,我想到了美杜莎的故事。所有直視美杜莎的眼睛的人都會變成石頭,而美杜莎恰是欲望的化身。
“所以我猜測,這個副本的有一條機製便是,擁有欲望的存在會不斷石化。”
念茯儘量不去看自己的腳踝,思索道:“你和我說那麼一番話,是為了澆滅我的欲望?”
“隻是一個實驗罷了。”齊斯不冷不熱道,“人的欲望無窮無儘,哪怕一個欲望破滅了,很快就會產生下一個。
“我說那些話的唯一作用,就是讓你的欲望短暫地消退,方便我驗證一些事。
“我看到當時你腳踝上被石灰覆蓋的範圍迅速縮減,由此確定石化的程度和欲望的大小直接相關。
“於是,我用了一些手段刺激那些鼠人,放大了他們的欲望。”
齊斯站起身,目光掃視過麵目猙獰的蛇鼠石雕,唇角的笑容含諷帶刺。
他將海神權杖收回道具欄,伸出手指輕輕觸了觸石雕的表麵。
石雕一觸即潰,“刷啦啦”地散成一地白色的沙礫,很快便被地麵吸附,成了大理石地麵的一部分,用肉眼再看不出其存在過的痕跡。
“所以你就劃了我胳膊一刀,放血給它們看?”念茯抽出繃帶,在傷口上纏了一圈,冷笑,“你怎麼確定你的推測一定是對的?
“要是你猜錯了,它們一擁而上吸乾我的血怎麼辦?”
“我有凝血功能障礙,受了傷血會止不住。”齊斯含糊地說,“如果真那麼倒黴,我會銘記你的犧牲,逢年過節給你上一炷香的。”
念茯:“嗬,嗬嗬。”
齊斯抬眼望天花板:“閒話到此為止。當務之急是搞明白,那些鼠人說神就是我們的模樣,到底是什麼意思。”
林辰那邊適時傳來相關的資料,齊斯便接著話梢自己回答道:“在《聖經》中,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類,本意是想讓他們代替自己管理動物。
“可惜剛誕生的人類僅有生存的本能,和其他動物沒有什麼區彆。直到他們偷吃了善與惡的果實,有了欲望,才真正從動物中脫離出來。”
齊斯頓了頓,放緩了語速:“人和動物的區彆在於人有欲望,那麼神和人的區彆又是什麼呢?
“如果神沒有欲望,那麼神和動物又有什麼區彆呢?鬥獸遊戲的勝利者,又為什麼能夠成神呢?”
念茯托著下巴沉吟片刻,促狹地揶揄:“我現在越來越覺得我投資你是投資對了,你沒有欲望,在這個副本中簡直有天然的優勢啊。
“既不用擔心變成石頭,後續說不定還能直接成神。我覺得你會贏下這場鬥獸遊戲的。”
齊斯不語。
他不覺得自己會贏,反而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會死。
太多存在想殺死他了,不僅是常胥和其他玩家。
沒有欲望的人是不適合站在舞台中央的,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供其他玩家博弈的籌碼。
沒有欲望的人是無法久留於世間的,他並不覺得死亡有多麼恐怖,自然不會為了活下去而奮力掙紮。
隻有神才沒有欲望,而現在的他隻是一個偽裝神明的非人怪物,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明。
中間似乎還缺了一點什麼,不是物質層麵的,而是抽象的精神上的,是沒有欲望的他所難以理解的……
“也許吧。”齊斯涼涼地笑了,“我確實挺想贏的,畢竟這裡環境和夥食都太差了,我可不想永遠留在這兒。
“如果真倒黴地死了,被那些醜陋的鼠人分食,我一定會惡心得想要自戳雙目吧。”
念茯也笑了:“那就為了不死在這裡,儘你我所能贏到最後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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