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而寂寞的棋盤上,紅白棋與黑棋孤零零地相對而立,在某一個瞬間陡然動了,撞向一處。
刹那間,棋盤碎裂,散成簌簌的粉末,被驟然掀起的風吹散。
黎淡淡道:“我輸了,從而證明契的計劃成功率較高,可以正式施行,僅此而已。”
齊斯虛著眼道:“你之前和契一起作弊的時候可沒有這麼雲淡風輕啊,《雙喜鎮》副本我可是差點死在你手上了呢……”
“人類玩鬥蛐蛐的時候,不也時常將手伸到盅中麼?”黎反問一句,繼續說,“當然,在不久前我便意識到,我在這局遊戲的最開始就選擇了錯誤的棋子,注定不可能取得勝利了。”
齊斯摸著下巴想了想,說:“等到了這種時候,我通常會選擇掀了棋盤重來。”
“沒有意義。”黎搖頭,“裁判已經瘋了,賭局自然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比起縫補過去的錯誤,我更願意嘗試新的選項。”
“哦?竟然是……這樣麼?”齊斯眯起了眼。
他知道黎口中的裁判是指規則,儘管不知道這種抽象的概念要怎麼“瘋”,但他能夠理解,一個失去裁判的賭局的重要性會直線下降,畢竟兌現賭注將變得麻煩,且大概率不了了之。
可問題是……這場牽涉甚廣的賭局真的不重要了嗎?
既如此,契為什麼還要親自來見他,並且許諾他將在副本通關後告訴他最後一部分真相呢?
契曾經告訴他:“一場牽涉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諸神賭局已經開啟,我押上了不菲的籌碼,並希望你一直贏下去,直到摘下落日之墟最後的冠冕。”
從賭局的結果看,“落日之墟最後的冠冕”指的是成神的資格。
但“規則以神明為食”,成神的結果無非是被規則吞噬,又有什麼值得追求的呢?
以及……契押上的籌碼究竟是什麼?
二十二年前的“諸神黃昏”發生了一些事,落日之墟毀於一旦,契被放逐於《食肉》副本。
祂已經一無所有,餘下的能押上賭桌的東西無一不乾係重大,所賭的怎麼可能像黎說的那樣輕描淡寫、無關緊要?
還是說,祂和黎認知中的諸神賭局並不相同?
“我明白了。”齊斯不動聲色地看著黎,“難怪你明明知道我的計劃,卻從來沒有加以乾涉和阻撓。我猜,你在原本的賭局之外有了新的謀劃,因此常胥這枚棋對你來說無足輕重了。”
他用手托著下巴,惡意滿滿地勾起唇角:“既然這樣,把他的屍體給我怎麼樣?我做個標本、留個紀念,不然總擔心哪天他又活過來。”
黎拒絕道:“不行,他的軀殼於我尚有用處。”
“有用?你打算做什麼?”
“我想去你們的世界看看。”
黎簡單地回答了一句,話鋒一轉:“比起他,我更想知道你的選擇。你提出和我交易,又與我賭遊戲的結果,卻直到現在都不曾將籌碼擺上賭桌,反而向我索取所謂的賭注。我知道,你所謀甚大。”
齊斯沒能要到常胥的屍體,有些失望,但不多。
相信黎作為詭異遊戲的現任主神,不會沒品到欺騙他,暗戳戳將常胥複活。
他歪著頭,不冷不熱道:“你想看到我的價值,我向你展現我的價值,僅此而已。我想贏得諸神賭局這一點,應該足以讓你對我多一點認可了。”
“然後呢?”黎用金色的瞳孔注視著他,眼底鎏金的微光如漩渦般流淌,“規則即將蘇醒,我卻如你所願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祭品。”
“這就涉及到我想和你談的交易了。”齊斯抬眼看向穹頂,那裡鑲嵌著的寶石不知何時變成了一色的燦金,“新生的神的營養價值大概率不如舊神那樣充足。我想,掌握契約權柄的有一個就夠了,舊時代的殘魂也該安息沉眠了——你覺得呢?”
他沒有明說,話語背後的暗示卻指向明確:他要獻祭契,然後……取而代之。
黎的語氣終於有了起伏:“你是契選中的棋子,二十二年的過往經曆皆有祂的影子,進入詭異遊戲後亦從祂那裡得到了許多幫助。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因為利益。”齊斯垂下眼,聲音極輕,“一個被放逐和囚困的神明無法帶給我更多利益了,我已經從祂身上榨取了足夠多的價值,乃至部分契約權柄。
“接下來的遊戲,我想作為棋手,取代祂的位置,坐上規則的賭桌。”
黎問:“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答應與你交易?”
齊斯沒有立刻回答。
如珠如紗的血霧在他身前析出,幾秒間凝成鮮紅的長卷,上麵金色的“契”字熠熠閃光。
他笑著,眉眼彎彎:“你若想完全掌控詭異遊戲,自由地炮製副本,必然需要用到契約權柄,想來也在過去因此處處受到契的掣肘。這便是為什麼,《雙喜鎮》中你要冒著作弊被發現的風險來找我。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身上的契約權柄並不完整,有一部分仍歸於契的控製。但我相信,隻要我能出其不意地殺死祂,就能繼承他的所有,成為新神。
“你這麼多年遲遲沒有動手殺死契,我猜是受到了規則的限製,對嗎?”
齊斯刻意地停頓了一下,等待黎的回答。
黎道:“是的,我無法殺死與我同位格的存在,除非祂墮為邪物、陷入瘋狂,像祖神那樣。”
“原來如此。”齊斯的眼前閃過《青蛙醫院》中生息之主的邪異狀貌,心知契很難發展到那個程度。
他接著說了下去:“那麼事情就很明確了。我作為玩家,殺死神明是規則允許甚至鼓勵的,《青蛙醫院》中,我更是解鎖了‘瀆神者’這一成就。我想在這點上,你會需要我的幫助。
“你知道,我隻是一個剛進詭異遊戲一個多月的玩家,沒什麼經驗,武力值更是堪憂。你不妨賭一把,屆時的我會比契好對付。”
沉默在神殿中蔓延,金色的光點無規則地浮動飄飛,時而逸散,時而聚合,編織成各種瑰麗奇美的圖形。
良久,黎頷首:“我會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幫助你,下一個副本,你或將有攫取神力的時機。”
“我已經開始期待了。”齊斯站起身來,狀似隨意地問,“祂還在《食肉》副本中嗎?”
“不在了。”黎說,“祂在《玫瑰莊園》。”(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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