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拓跋氏可汗失蹤多年,我們細封氏的葉護可絕無篡位之二心,若非近日吐穀渾慕容部勾結白蘭,對我黨項多番侵擾,我等不會來北周搬兵。可近日一見,周國主膽小羸弱,如人肉傀儡,宇文氏囂張跋扈,我黨項若結盟於這樣的王朝,隻怕更不受待見。”
使臣一開口,元無憂就險些被他拗口的漢語轟懵,幸虧她結合前後句,基本都聽懂了。
聽罷細封氏使臣這番肺腑之言,元無憂感慨黨項八部內鬩於牆外禦其辱的同時,不禁瞥了眼端坐身側,眉目低垂作沉思狀的阿渡。
她不知阿渡在白蘭是個什麼身份地位,但在酒席宴前,她光警惕著他,說話就得有所保留,但是敲山震虎是可行的。
故而她道“孤即日便會回華胥督戰,吐穀渾慕容部出自鮮卑,黨項大族拓跋部與元氏同宗,華胥定會支援。”
黨項使臣自然欣喜萬分,又在女國主親切熱絡的“兄妹之誼”攻勢下,好一番受寵若驚。
宵夜吃了半晌,還是黨項使臣想起了坐在角落裡,有位齊腮墨發遮了半張臉的小將軍。
他便拱手衝女國主勸道,
“國主何不將這位將軍解開?他既已受傷又感風熱,如此捆縛…恐難恢複,烙下病根啊。”
趙太守感慨,“這位黨項使者是懂禮義的,這兩日在大周營中對誰都不敬,唯獨對這位叛將二公子禮遇,剛才來的路上還說呢,誇他有黨項鐵騎的英姿。”
元無憂不由得懷疑,“萬鬱無虞的母族,昔年從柔然投了華胥的黨項拓跋部,鎮守西域多年,隻怕沒少勾結黨項。”
趙太守一聽,捋須笑問
“聽這話,少主認得虞將軍?”
這位女國主原本手捏三足樽,舉杯欲飲,此時被故人問到了心窩子,隻好長睫微垂,語氣從容
“認得,他曾是華胥的太女少傅,卻被其父宇文深唆使,隨母叛華胥,投北周。”
襄陽太守聞言,再不好說什麼,隻訕笑道,
“那還……真是遺憾。”
就在這時,那位倚在柱身底下,一直閉目不語的銀甲男子忽然囈語一般,從口中泄出一句什麼來,但離的太遠沒人能聽清。
黨項使臣甚至支楞著上半身,幾乎站起來去瞧那位,又眼巴巴望著身側的女國主,
“聽聞陛下醫術高明,去瞧一眼這位將軍吧,倘若周國將軍死於此處,也是陛下遭追責…”
這話有理,元無憂這才從桌案起身,讓阿渡去給銀甲小將鬆綁。
不知萬鬱無虞昏睡了多久,更不知剛才的對話被他竊聽了多少,當紅臉少年一湊過去、割開緊勒在他身上的繩子,男子便開始微弱的掙紮,可他連雙手被放鬆後,都撕扯不過阿渡。
待被割成小段的麻繩散落滿地,紅臉少年收刀入鞘,利索的起身回來,元無憂才邁步,奔倚坐在紅漆梁柱下麵的銀甲男子而去。
隨著她硬底皮靴敲擊地麵的聲響,一步一步緊逼過來,原本還有些神智未清的男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她麵前,肉眼可見地舉止慌張了起來,開始分辨聲源的方向。
但他不肯抬頭看一眼。
穿著黑衣銀甲的男子因沒戴頭盔,便隻拿一條黑布勒在雪白的額頭,他滿頭烏黑的短發如一掛瀑布流淌,濃墨似的微潤劉海兒掩住了他半張臉,隻留給人半張骨相深刻、俊冷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