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家裡的糧食總要帶上,要不然咱們去了荊南,人生地不熟的,吃什麼?”
“既然要帶糧食,府裡的奴婢仆役一定要帶上,如此還要多打幾輛馬車,不知時間來得及來不及……”
……
“夠了!”
丁夫人忍著心中的悲痛,厲聲嗬斥眼前一幫嘰嘰喳喳的妯娌們。
她這一聲,把一幫貴婦人嚇得全都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袁譚數萬大軍正在逼近許都,聽說僅剩兩日路程,”丁夫人啞著嗓子斥責道“還有時間讓你們打製馬車?
再說……我們這是去逃命,你們還要帶上仆役糧食,當搬家呢?”
幾句話把眾夫人訓斥的啞口無言。
她們也沒想到事情已經緊急到了這種程度,袁氏大軍隻有兩天就到。
“大嫂,我們知道錯了,”曹仁夫人小聲道“您不要生氣,我們這不也是慌了神,沒主意了麼?
您說怎麼樣,我們便怎麼樣,全聽您的行不行?”
其餘的貴婦人也都紛紛點頭,表示認錯,均覺得自己此前想的太簡單了。
丁夫人緊繃著的臉這才緩和下來,悲戚的聲音道“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對是不對,正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那些信從官渡送至許都,大約需要一天時間,想來此時……我們的夫君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雖然信中說,讓子文率領軍馬護送我等去往荊南避禍,可是此去荊南千裡迢迢,而且還要穿過劉表控製的區域。
那劉表與我們乃是宿敵,子文又派人搶了他荊南四郡,劉表一定對我們恨之入骨,必會派軍攔擊。
而子文手下,不過隻有兩千人而已,如何保護得了我們這麼多女眷?”
眾婦人怔怔的聽著丁夫人講這些道理,越聽越覺得心寒。
是啊,這麼多家眷,還多是老弱婦孺,行動不便,又要徒步穿過劉表控製的荊州中北地區,丁辰的兩千人馬怎麼保護的過來?
“大嫂,您就直說該怎麼做吧,”曹洪夫人咬了咬牙道。
丁夫人歎息一聲道“要我說,我們這些女人嫁到了曹家,享了這麼多年清福,又留下了一兒半女,也該知足了。
子文一支軍馬,是保護不了我們這麼多人的,我們這些女眷行動不便,隻會拖那些男丁們的後腿,到時誰都活不了。
所以我覺得,還是讓子文保護那些男丁們去往荊南吧。
我們這些女流之輩,就不要拖他們的後腿了。
你們以為如何?”
“大嫂的意思是……各家隻讓兒子走?”曹仁夫人小聲問道“我們這些婦人和女兒們都留下?”
丁夫人點點頭道“讓他們那些男丁去往荊南,還可以輔佐子修,以圖東山再起,我們去往荊南又能做什麼?
什麼忙都幫不上,隻會成為累贅,拖累了我們的兒子。
想來我們的夫君若活著,讓他們去選,他們也會如此選擇。”
一番話,令眾貴婦們全都低頭不語。
她們固然也愛惜自己的性命,可是他們更愛惜自己的兒子們。
在知道有可能會成為兒子們累贅時,她們首先想到的是放棄自己的性命,包括女兒的性命。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就是這麼殘酷。
留下了兒子便是為夫君一家留下了香火,不至於讓夫君絕後,其他的一切皆可拋棄。
這時候曹純年輕的妻子遲疑道“可是……大嫂,我們都是一眾女流,若袁軍進城,我們落入袁軍手裡,被……怎麼辦?
豈不是讓我們家夫君死後還要受辱?
將來我等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麵目去見夫君?
夫君問起我們是怎麼死的,我們該如何解釋?”
她們的大伯曹操,每攻占一座城池,見到有姿色的夫人多半要據為己有。
在場有好幾個夫人都是這麼來的。
可是如今曹氏即將覆滅,原先做下的那些惡事,如今全都要報應在她們這一幫婦人身上。
落到袁軍手裡,絕對討不到好處。
“我早已想過,”丁夫人歎息道“我們這些人,包括我們曹氏的女兒,決不能落到袁軍手裡受辱,所以我準備了這個。”
說著,丁夫人指了指石桌上的一個酒壇,“實不相瞞,這裡麵全是烈性毒酒,隻需飲下一盅,便立時斃命,身體發黑,七竅流血。
待袁軍進城,我們便每人一盅喝下,以死求一個清白之身,勿讓袁軍以我們來羞辱曹氏家門。”
原來丁夫人知道此去荊南一路坎坷,所以不想拖累兒子與侄兒,於是早已做好了以死殉夫的準備。
兒子曹昂與侄兒丁辰去往荊南,一定是要圖謀東山再起的,她一介女流半點忙都幫不上,還要侄兒費心費力的護送著穿過劉表的地盤,風險實在太大,不劃算。
“大嫂,我聽你的,不走了!”
曹洪夫人道“隻是我還有一事相求,您能不能讓子修把伯升放出來,一起去往荊南。
他們畢竟是兄弟啊,伯升犯過一次錯,斷然不會再犯第二次了。”
“大嫂,求您把子林也放出來一起走吧,我也不走了,”夏侯惇夫人也在旁邊試探著道。
夏侯惇夫人的情況比較特殊,這些妯娌們的夫君在官渡戰死了,可是他的夫君如今就在許都,所以她剛才也不敢多說話,唯恐彆人針對。
如今提起了兒子,她才硬著頭皮開口。
當初她的兒子夏侯楙和曹洪的兒子曹震為了一己貪歡,向一個青樓女出賣曹氏軍情,被曹操大怒之下關入許都大牢,到現在還沒有被放出來。
如今曹氏大廈將傾,正是為兒子求情的好機會。
而且夏侯惇夫人明言,既然眾妯娌們不走了,她也放棄一家團圓的機會,願意留下來,與大家一起赴難。
“好吧,”丁夫人對旁邊的侍從道“去跟子修說,就說我說的,把伯升跟子林放出來,跟他們一起走吧。”
“諾!”有侍從應聲,前去傳令。
不多時,就見曹昂帶著曹震跟夏侯楙回來了。
一見到這滿院子的人,曹昂有些發愣,急問道“袁譚大軍說話就至,嬸母們不回家收拾行囊,卻在此作甚?”
“子修,我們不走了!”
丁夫人隨即將自己以及眾妯娌決定以死殉夫,不為男丁們添累贅的想法跟曹昂敘述一遍。
曹昂是個熱血青年,且是至孝之人,聽說母親怕拖累自己,甘願留在許都赴死,他當即氣血上湧,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不行,”曹昂急流眼淚,大聲道“母親要是不走,兒子也不走。
子文手中軍兵雖然少,但卻是我軍最為精銳的陷陣營和丹陽兵,連顏良文醜十萬大軍都敗在其手下,必能保護得了母親和嬸母以及妹妹們。”
“子修,你也長大了,不要意氣用事。”
丁夫人語重心長道“若是沒了你父親,你便是名正言順的曹氏之主,有些時候不要總想著麵麵俱到,該懂得如何取舍。
你要挺起這個家,帶著兄弟們去荊南,以圖東山再起,如今卻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
當初你父親起兵之時,比你現在可艱難多了,至少你現在還有荊南四郡立足,還有那麼多武將效忠於你,還有子文幫你。
另外,你一定要保護奉孝文若等人的家眷去荊南,他們才是未來真正能幫到你的人。”
這也是丁夫人不肯跟著去荊南的原因。
郭嘉荀彧賈詡董昭毛玠這些曹氏重臣,將來對曹昂奠定荊南基業有莫大的幫助,他們的家眷當然要帶上,這無疑也擠占了曹氏眾婦人的空間。
畢竟丁辰能保護的人是有限的。
見曹昂又要耍小孩子脾氣,丁夫人大怒,端起一個酒盅,對曹昂道“你若不走,我這就飲下這杯毒酒。”
“母親……我……”曹昂噗通跪倒在地,一拳錘在石板地上,石板上留下殷殷血跡。
曹昂又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更咽道“母親,兒子……走便是……”
他知道母親是個性格剛烈之人,若是不答應,母親說不定當場就把毒酒喝了,永遠絕了他的念想。
可是曹昂畢竟不是一個心腸堅硬之人,讓他丟下母親和妹妹,他無論如何和做不到。
所以隻能先假意應允。
丁夫人見曹昂“同意”了,欣慰的柔聲道“子修我兒,母親又何嘗想要離開你,隻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母親不想成為你的拖累。
對了,你一定要把琦兒帶上。
琦兒雖大病初愈,但武力超群,不需要彆人保護,也能獨立穿過荊北之地。
再者那荊南四郡乃是琦兒的父親在鎮守,你若不帶上琦兒,她父親發起瘋來可沒人收拾的住。”
“兒子知道了,”曹昂聽母親臨死之前都在為自己著想,心裡不禁痛的跟刀割一樣。
隻聽丁夫人繼續叮囑道“快去準備準備,等子文一回來就撤吧,不要在我等身上再浪費時間。”
“諾!”曹昂衝母親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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