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雙!
“東翁的心意老夫領了,隻是老夫去意已決。”說話的是一位身形瘦削年約五十許的夫子,邊說還不時笑眯眯的瞧一眼下方垂手侍立的少年。
少年生的唇紅齒白,飛揚入鬢的眉宇下,一雙湛湛黑眸猶如天上星子,有著清江之水的幽深,卻偏又波光瀲灩,讓人瞧上一眼,就仿佛要被吸進去一般。
“是不是犬子無狀,才惹得夫子不喜?”坐在對麵身著知府服飾的儒雅男子明顯一怔,“夫子莫要替這臭小子隱瞞,隻管告訴我便是。”
口中說著,衝你少年一瞪眼
“毓兒,你到底做了什麼,才惹得夫子這般生氣?還不跪下向夫子賠罪。”
那少年也是一愕,卻並沒有為自己辯解,反而一撩衣服下擺,竟是真的要跪下。
慌的那夫子忙探手攔住
“使不得。陳大人,你可莫要為難了我的乖學生。”
語氣裡竟是頗為心疼。
夫子名叫吳昌平,是一個多年不第的老秀才。本來願意千裡迢迢到這方城府任教,所圖的不過是東家豐厚的報酬罷了。
家裡一兒一女,女兒已是到了待嫁的年齡,自然要想法子準備嫁妝待嫁,至於兒子,則好容易有了在白鹿書院讀書的機會,也需要花費大筆銀兩,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雖是吳昌平自來清高,也不得不在現實麵前低頭,答應千裡迢迢來方城府任教——
實在是這份兒差事乃是錦水城裘家派人說合的,除了陳府的豐厚束脩之外,錦水城裘家還特意多出了一份兒。
本來想著和裘家那般家財萬貫的商人結交的,不定是怎樣的紈絝公子。更兼之前也聽說了,已經做了方城府知府的未來東翁陳清和,本來也就是出身舉人罷了。
要說自己和舉人也就差了那麼一步,相較於春風得意的陳清和而言,吳昌平先就有了一股不舒服。
而且更探知對方還是不過兩年時間,便從方城縣知縣任上被破格提拔為方城府知府,私下裡又和裘家那樣的皇商交好,就先入為主,認定對方定然就是靠了錢財鋪路,才有如此幸進。
因而,來之前,吳昌平一麵愧疚自己讀了這麼多年詩書,卻依舊不得不為五鬥米折腰,不遠千山萬水跑來伺候一位紈絝公子,另一麵也更對這陳家頗為厭棄。
卻不料,來了之後才發現,事實卻是和自己所想大相徑庭——
方城府一帶,百姓竟是對陳清和交口稱讚。據說這位陳知府不獨處事清廉,更兼愛民如子,聽說剛蒞任方城縣知縣一職時,就先破獲了縣尉矯詔向百姓收取重稅一案,繼而更敢為了百姓利益,和因罪行過重而畏罪自殺在天牢中的田姓守備大人杠上……
一樁樁一件件,所作所為,當真是鐵骨錚錚,很為世人所稱道。以致現如今,曾經兵荒馬亂的方城府,早已是政令清明,百姓安居,路不拾遺,便是長久生活在江南那般富庶之地的吳昌平也大為歎服,暗暗愧疚自己小人之心,這陳清和,分明是當今做官之人的典範才對。
而帶來更多驚喜的還是陳府的這個學生!
曾經在多家私塾中任教,還頗為有名氣,不然裘家也不會輾轉打聽到他,又鄭重推薦給陳家,可教了那麼多學生,吳昌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聰明卻又勤奮好學的孩子。不獨過目不忘,更兼一點就透!
對於為人師者,還有什麼比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更值得高興的事?
更不要說這孩子還恁般懂事,說句不中聽的,日常相處時,雖是堂堂知府公子,卻是端湯侍水都是常事,吳昌平真是喜歡的不行,連帶的自家閨女兒子都要靠後了。
也因此,當初帶來的那把戒尺,純粹就成了擺設,甚而還生怕陳清和對自己學生管束的緊了——
實在是太過懂事的學生,連素以嚴厲著稱的老師都止不住為他委屈怎麼破?
看到突然就蹦起來的吳昌平,陳清和愣了一下,旋即失笑
自家兒子太好了也發愁啊,因為總有人要和自己搶。後院裡有個把兒子疼到骨頭裡的媳婦兒也就罷了,連帶的眼前的夫子,還有外麵的顧家,一個個那陣勢,好像唯恐自己會苛待了這小子似的。
這邊吳昌平已經把陳毓拉了起來,不無怨尤的道
“大人望子成龍的心老夫也明白,隻是毓兒並非尋常孩子,切不可太過嚴厲。”
怎麼能沒聽自己把話說完,就懲罰愛徒呢?
陳清和……
“不是我非要走,”吳昌平歎息著,語氣間很是眷戀,“實在是,我也沒什麼可教給毓兒的了,再呆下去,可真是要誤人子弟了。”
這幾年來,自己真是把壓箱底的功夫都拿出來了,以著吳昌平來看,自己這小弟子眼下的學問怕是不在自己之下,從去年開始,已是有力不從心之感,所能指導他的,也不過是些應試經驗罷了。
“先生切莫這般說,這些年來,先生教我良多——”陳毓扶著吳昌平坐下——
上一世自己十四歲上便中了秀才,也算是一時佳話。後來雖是投身草莽,卻始終未放下書本,先生教的這些東西,自己自然上手的快。
更難得的是夫子為人處事既有讀書人的耿介,卻又善變通,是一個頗為圓融有大智慧的長者。這些都讓陳毓受益良多。更不要說夫子的愛護,陳毓也是切實感受到了,這會兒聽吳昌平說要走,自然很是舍不得。
吳昌平如何體會不出陳毓的心情,當下拍了拍陳毓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