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假山,遠遠的能瞧見湖心亭裡一個正站在岸邊喂魚的窈窕身影,一襲淡色衣衫,襯著滿園落葉,那背影顯得越發孤單而荏弱。
瞧見是明園的人來了,一個身著紅色夾襖的丫鬟忙不迭迎過來,低聲道
“紅玉姐姐,你怎麼過來了?”
雖是在成弈身邊伺候,紅玉卻知道,怡園的這位不同於他人,大爺對這個妹子可不是一般的寵,說句不好聽的,在府中的地位怕是連大奶奶都得靠後。
因而並不敢托大,笑著衝手中的匣子努努嘴
“這不,大爺讓把這個匣子送給小姐。瞧大爺的神情,許是得了什麼好東西呢——半夏,小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要說小姐生的真是小仙女一般,自己瞧著滿京城的大家閨秀,就沒幾個能比得上自家小姐的容貌的,就是性情,也是極好的。卻偏是身子骨弱的緊,時不時的得外出修養,一直到三年前,才算好些,才被大少爺接回府來。
隻許是長時間臥病的緣故,小姐素來總是淡淡的,紅玉就沒有見過自家小姐如其他同齡少女般無憂無慮的笑過,不管什麼時候見著,總覺得小姐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憂愁……
半夏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姐平日裡的生活實在單調的緊,大多時候都是在藥田裡忙活,或者得空了便看會兒醫書。總覺得小姐的模樣就是不想閒下來,就比方現在,收拾完藥田,又看了幾頁書,實在沒事可做了,小姐就跑到這池塘邊發呆。
很多時候,半夏都覺得,小姐病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愉,紅玉也不敢說話,就隻和半夏靜靜的站著,等著小姐從池塘邊回轉。
好在小七很快發現了侍立的紅玉,把手中最後一點魚食拋進池塘,引得五六條錦鯉紛紛躍出水麵爭搶。這才抖抖裙子,回頭笑了下
“紅玉來了。有什麼事嗎?”
金色的陽光透過乾枯的枝椏,打在少女的發上、肩上,映得那雙剪水雙瞳也似是暈染上點點波光,美得讓人窒息……
紅玉簡直看的呆了,直到小七走近,才回過神來,忙上前一步,把手中捧著的匣子奉上
“大爺讓婢子送這個匣子給小姐……”
小七接過,打開來,卻是一怔,裡麵除了一疊紙箋便彆無他物。
紅玉嚇得臉色一白,雙膝一軟便跪倒在地,抖抖索索道
“小姐恕罪,這匣子婢子委實沒有動過啊。”
之前也接過不少這樣的差事,都是大爺為哄小姐開心,著自己送來的各色喜歡玩物,怎麼會突然送了個空匣子過來?可明明一路上那匣子自己都小心捧著,期間並沒有遇到任何人,怎麼會突然就不翼而飛了呢?
那邊小七已然探手,拿起最上麵一張,卻不妨“陳毓”兩個字直直刺入眼簾。小七臉色猛地一變,這下連半夏都看出不對了——
卻是一大朵再燦爛不過的笑容正慢慢在小七的臉上綻開。
如同春日枝頭綻開的第一朵花,小七臉上曾有的所有冷凝並輕愁瞬間一掃而光,一時間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紅玉,快起來——”
太過激動,令得小七聲音都有些抖,卻是怎麼也遮不住臉上無論如何都遮不住的極致的喜悅——
是陳毓,陳毓要來京城了呢。
“公子,京城到了,您看咱們——”進了城,來至一個三岔路口,喜子忙讓車夫停好馬車,自己卻看向陳毓——
三年前韓伯霖考中第十二名進士,如今正在翰林院中供職,陳秀自然跟著一塊兒來了京城,喜子之所以停下,卻是因為知道自家少爺姐弟倆自來感情極好,因此才想問陳毓,是去陳家的宅子,還是索性直接去見陳秀?
“去貓兒胡同吧。”陳毓道。
當初就是考慮到姐夫韓伯霖真考中進士的話說不好會留在京中任職,陳毓就做主選了位於貓兒胡同的一個五進的大宅子,這裡住的大多是供職於翰林院的示人,雖非大富大貴的居處,環境倒也不失雅致。
至於陳家,本來在這附近也有一處大院子的,隻是當初皇上封陳清和忠義伯時,同時賜下來的還有一座忠義伯府,陳家自然不好讓伯府空著而住彆處,而忠義伯府距離貓兒胡同卻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
與陳秀暌違多年,陳毓也是想念的緊,知道陳秀也必然對自己很是掛念,陳毓想著索性先去姐夫家看望姐姐,然後再回伯府算了。
喜子探出頭,吩咐車夫把車趕往貓兒胡同。
待得拐進胡同裡,一陣喧鬨聲忽然遠遠的傳來,陳毓便掀開車簾往外瞧去,眉頭卻是倏地蹙起——
怎麼瞧著那群婦人圍著吵嚷不休的地方,可不正是姐姐和姐夫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