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又羞又氣“跟你婆婆一樣算的精明，三角錢的串串兒我發財，發火柴！”
黑娃撿樂，眼睛舍不得盆裡的串串，又舍不得那孩子手裡的玩具，始終前後腳慢慢跟著他們，滿嘴紅油辣椒的孩子將串串盒子夾在腋下去瞧小夥伴兒買的玩具手槍，紅油順著衣服撒漏一路，他隨手擦了擦，三下五除二吃完幾串簽子，剩下的遞給買槍的夥伴，各自交換。
黃色綠豆大小的子彈，裝膛，朝下麵水泥壩子開一槍，嘭一聲響，飛速射出去的子彈在地壩彈兩下滾進了下麵水塘裡，又開了幾槍，子彈卻堵在了卡槽裡，吃串串兒的稍大孩子迅速咬完洋芋將盒子往地上一扔，衣袖抹一把嘴角，接過手槍來反複研究。
“抵住了。”黑娃笑嘻嘻道，眼睛望被丟棄的盒子，裡頭還有一串沒吃完的發黑的藕片，或許它已經壞掉了，黑娃想，移開眼睛看手槍“把彈夾下下來噻，看看是不是卡住了，把槍下下來看。”
買串串的孩子依然埋著頭，另一個辣的呼啊呼的孩子瞧了他一眼搶過手槍來自己拆卸“拿我來看。”
“假打——是不是崴貨喲，專門拿屁的賣給你。”黑娃幾次伸手要摸都叫兩個孩子躲過去了，隻能流酸口水過眼癮的他隻好抱著手墊腳從兩顆腦袋中間看“快點拿轉去找他，不然等哈兒他不承認了，你看嘛這裡，爛都爛了，快點去找他。”
“哈丕搓搓豌豆殼殼！”買手槍的孩子瞪眼罵他，槍在手裡七捅八倒還是沒結果更氣不打一處來，回頭抬手就朝笑嘻嘻的他拳腳相向“個人爬遠點。”
黑娃閃得快，一頓拳打腳踢隻挨了頭一腳，那打人的孩子反倒更生氣了，比買到了崴貨還生氣，但也曉得一時奈何不了他，橫著眼媽娘老子的罵一通，握著手槍同小夥伴一起拂袖而去。
“傻得很，白虧了恁多錢。”黑娃看著兩人的背影惋惜，心頭憧憬自己能夠修好那把槍，並拿之橫掃千軍萬馬。
那塊發黑的藕片仍橫陳在腳邊的盒子裡，這樣看又發現它實際並沒有那麼糟糕，至於還有螞蟻肯來上下求索，他使雙手撐在膝蓋上彎下腰去看，等螞蟻回去搬救兵再趕緊一腳將盒子踢飛出去。
飛濺的油漬沾到背背簍路過的老太婆身上“嘿你個崽兒才討嫌欸，我好好的走路這些油就飛到我身上來了，你硬是才。”
賣零食的攤販道“那個娃兒是這樣，一味就討嫌，塘崗黎祥琴的孫兒。”
一旁過路的人笑“拉住打他一頓，打一頓他就學乖了，那是皮子癢，整一頓。”
黑娃咧著嘴樂，懶洋洋的，眼睛望著市集過來的方向，餘光警惕的望著他們，黎祥琴還沒有來，李官福先來了。
他從市集那邊過來，一麵走，一麵低頭數手裡的錢，嶄新一疊百元大鈔，一直數到這邊小賣鋪門口，直默念兩遍才揣兜裡，昂首大步背空背簍經過黑娃麵前回家去，黑娃道“還數得認真呢，看著路走不要摔了呀。”
糧站門口也一直目送著他“那老頭兒可以哈，七八十的歲數一回還可以背幾十百把斤，多能乾哈。”
“他那是個人下傻力，他這哈兒一個月關的工資都好得很，又是黨員又是工人，又是七十歲以上，還焦他餓死嗎？”
“餓倒餓不死哦，現在這年生沒有餓死的人了哈。”
“隨你啷個年生，隻要你懶就還是有餓死的人，哪樣都有……”
黎祥琴還是沒來，中巴車卻來了，嶄新的草綠色外殼搖搖晃晃從衛生院那邊的泥巴馬路蕩過來。黑娃的目光一時被它吸引了去，這趟車通了有兩三個月了，從三江縣城出來，終點是黃高山水庫，一天大約三四趟，反正要想等它來，恐怕眼睛是要望穿的。他也坐過幾回的，回家的路有一截與車子同路，雖然繞遠了，但往那頭去平順，不像往洞口崖那邊去，上坡下坡再上坡。
車子停下來，忽然聽到王二在玻璃窗子邊喊“你格老子還在這裡！你婆婆還在到處找你！你還跑到這裡來躲著，還不快點上來等哈兒要走路轉去！”
那車正停著上下客，幾個背背簍的老頭老太婆將門口一堆人擠的叫苦不迭，王二拉著扶手被擠的趴在了玻璃上還故作風流“格老子楊秀珍你幾個，合適點哈，謹防以後售票員幺妹不準你再趕這個車哈。”
黑娃隱約看到黎祥琴被擠在這麵車尾的位置，正好前麵的人下完售票員上車關門，不及細想一個箭步登時竄過去，車子慢騰騰起步。
售票員使勁趕著人往後走，車門口空間尚算寬敞，王二沒注意他上來仍同邊上老頭吹牛，黎祥琴果然在上麵，他才放下心來，望一圈周圍，這時，就該為自己如何安逸做打算了。售票員正在收錢，靠門口座位上一個戴草帽的老頭兒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遞一張五塊的給她“油坊。”
找回來的兩塊錢卻有一個硬幣落到地上了，他起身咕噥著在一堆鞋子裡尋找“找啷個耗子錢嘛，又不是沒有一塊錢，恁小一點兒耗子錢落地上我走哪裡去找嘛，看都看不到。”
四周的人站著，看著，擠著，無動於衷。
售票員喊“我們配的就是耗子錢的嘛，這些我們都要回收回去的，幫忙找哈兒嘛恁多人站著，一哈都站著沒反應，恁大年紀的人了一哈都幫忙找哈兒噻。”
僅有一個中年男人幫忙彎腰看了看，多數隻挪了挪地方“等哈兒找嘛，又沒有哪個撿你的，本身這裡就擠不開，等哈兒人下掉一些來，等哈兒哪個撿到的還你嘛。”
老頭兒仍彎腰尋找，車子在顛簸不平的泥路上搖搖晃晃，使他一會兒撞到這個人的腳一會兒撞到那個人的腿“哎呀你硬是，快點回去坐好喲，你恁大年紀了等哈兒摔到你你還不得了，哎呀一塊錢好大回事嘛硬是，不要等哈兒多的都弄出來了，摔到哪兒那是多少個一塊錢能看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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