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邊上坐在位置上的年輕男人同眾人笑道“他這些老頭是這樣哦，一塊錢都重要得很，好不容易掙來的欸，你做啷個能輕易得來一塊錢嘛。”
你一言我一句的來回，硬幣終於由一個被外婆摟在懷裡的三歲小姑娘撿起送回到老頭兒手裡，拿起來看一眼，吹了吹，窘迫而滿意的揣進上衣衣兜兒裡，笑著望向幫他撿回硬幣的小娃娃，嘴唇挪了挪，最終發出“欸”的一聲感謝語。
他的座位卻沒了，黑娃坐在上麵隻等他發現，或者遺忘，很不幸他想起來了，大家關注的目光同他一道而來，黑娃有些緊張的笑著。
“哦豁——”有個老婦女笑道“看嘛，喊你找嘛，為了那一塊錢座位又失掉了。”
有個有位置的人回答“講人走位子失噻。”
老頭兒被擠在門口人堆的中間，憤懣而無助“你這些人才是！”
最開始幫他找硬幣的中年男人勸黑娃“坐哈兒嘜夠了噻，你這個小兄弟讀書人不該這樣哈，書包背著，還是該尊老哈。你聽學校老師天天在教噻，又是人家一上來就坐著的位置。”
他笑眯眯的哎呀一聲，王二才看到黑娃，奮力擠到他身邊來“咦——你個龜兒，哪陣兒上來的，還說你要走路回去欸，欸，你還有個座位哈。”
旁邊的婦女道“搶的那個老頭兒的。”
“我就是在這裡說他呢，要尊老愛幼欸。”中年男子道，又示意眾人讓一讓準老頭兒過到這邊來，以為王二是他的家長，仍同王二道“你看嘛這裡，這個老頭兒，恁大歲數了站不穩，人家一開始上來就坐著的位置，娃兒家，其他人嘛就算了，老年人還是該禮讓哈噻。”
“這也不能怪他喲，這個東西，公共場合的東西又不是哪個私人的，你啷個說得清，但是欸，確實娃兒家該學點禮貌是應該的。”他便大義凜然的不再打這座位的主意，轉而對他道“這個同誌說的是正確的，你是該起來讓哈這位老爺爺，你們學校老師也是這樣教的噻，要懂禮貌欸。”
聽到聲音的黎祥琴努力從裡頭擠出來，響起一串‘哎呀’‘硬是’‘不要擠’。也有老太婆為黑娃說話的“他那些娃兒懂啷個，他坐你讓他坐哈兒就是，恁大點點兒娃他懂啷個呢，要讓該你這些年輕人讓，你年紀輕輕才該把位子讓給老頭兒。”
“話是這樣說……”
“按道理是該是這樣……”
“哎呀哪個人起來讓哈這個老中年嘛，硬是，一個位置而已好大個事嘛……”
“起來起來，起來讓這個老大爺坐哈，摔了你們來負責嗎？”售票員這時從裡頭收完車票出來了，一路家長訓孩子一樣推搡著罵出來，驚訝的看著黑娃“這是哪個的娃兒？你買票沒得，哪陣兒上的。”
王二要回頭大聲喊黎祥琴，才發現她已經擠到外麵來了“來，把黑娃的票買了。”
“你格老子！要求你管！”又瞪一眼黑娃“腳板硬是跑得快欸眨個眼睛就不曉得跑哪裡去了這哈兒又在這裡鑽出來，你是個人付錢嗎？”
看向售票員“恁小個娃兒也收錢嗎？他跟著大人的噻，這種不該收錢喲。”
“超過一米二買半票。”鐵麵無私道。
老婦女在邊上搭腔“座位還是那個老頭兒的，該喊他起來讓人家。”
黑娃光是訕訕的笑著，一時望一眼這個一時望一眼那個，再扭頭望一望窗外，嘴裡嘰嘰咕咕不知道說著什麼，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售票員因此更大聲喊黎祥琴“快點呐，半票。”
開車的師傅也從後視鏡看過來，車上眾口不一，有說孩子小，有說孩子坐了座位，一個戴耳機的年輕小夥哎呀一聲拍腿起身拉老大爺坐“來來來這裡來，讓給你坐，我馬上要下車了。”
話題便從讓座討論到票價上去，黎祥琴一把將黑娃拉起來自己坐上去怒氣衝衝道“哎呀好大個了不起嘛，恁小的娃兒家非要爭這一塊錢來發財嗎？我給你你還不是發不了財，上都上車來了未必還不讓他坐把他攆下去嗎？你這些人硬是，心腸硬是，該是了吧，現在可以了噻，他站起來了，我買了票的，我可以坐噻，他占你多少位置嘛，這總說的過去了噻。”
“嘿你這個人說話硬是，你才一點道理不講呢，你這跟有沒有座位有啷個關係呢，那他們沒座位的都不用買票？我還個個兒給你準備椅子？公司規定的上車就要買票這是我說了算的嗎超過一米二買半票一米五以上買全票，你才真是！恁渾！”
黎祥琴不同她爭論，轉而同邊上一圈看熱鬨說和的人大方謙和道“是這樣噻是不是嘛，恁小的娃兒哪有買票的嘛，我那回帶他走三江都沒喊買票，娃兒大了又是說，何況我們還難逢難遇才坐你一回車，平時哪個會來坐你這個車呢……”
黑娃終於能獨自安靜的望著窗外了，雖然繞一截，但坐車的感覺實在比走路爽太多了。車內車外悠閒自在的打望一圈，忽然發現車後麵最後一個位置上坐著他的班主任，那個總用眼睛瞟他的年輕小夥子，心跳漏掉一拍，完了……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過會兒卻發現，他根本沒打算認出自己。
黎祥琴還在同邊上的人說話，直到下車她還是沒有付給售票員那一塊錢。
他對此實在尷尬和鬱悶，另一麵又有些小小的得意，還有誰能從她手裡摳到錢呢，恐怕沒有了。
忠信在三江收機器，順道來看一看忠承和忠旭，兩人都忙著上班，在忠旭的廠門外等半天沒說上幾句話又到忠承公司樓下來等。這人更忙，電話裡三兩句話沒說完啪掛斷了，還要問他國慶回家的事呢，一會兒說考試一會兒忙工作的，還說不得，中秋的時候說了幾句乾脆現在家不回電話也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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