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之地,秩序邊境。”
“可你們稱其為‘天國階梯’。”
“這是古人留下的稱呼。阿布羅茲的存在曆史自高塔建立時開始,當我們尚未探明真相時,曾對它抱有諸多美好幻想。”傑瑞姆告訴她,“在先民的時代到來前,人們聽從諸神的安排,自然也向往著祂們的國度。”
“諸神真的會關心凡人嗎?”
“這我可不清楚。”傑瑞姆表示,“但祂們的時代的確比如今和平得多。畢竟,凡人與諸神的差距和神秘生物無關,先知認為,當時的神秘力量並不由我們管理,連王冠交替都得請示諸神。”
沒有神秘領域,隻有神靈領域,海倫心想,多麼井然有序的世界。她試圖想象一種強有力的存在,賢明而仁慈,本身擁有著公平、勇力、榮耀等正麵意象,又能使人無條件服從……但神秘領域不正是如此?先知無疑能辦到類似的事。若沒有惡魔結社,克洛伊塔將是整個諾克斯的淨土。
這麼看來,諸神時代唯一的優勢是沒有惡魔。是邪龍溫瑟斯龐,祂毀掉了本該和平的世界。
還有地獄哨站加瓦什。“在阿布羅茲,你能戰勝那亡靈騎士?”海倫問,“再說,你們預料到他會現身?”
“現在之人觀望未來,命運瞬息萬變。”傑瑞姆顯然是在複述先知的話,“既然刺客沒上當,我們也會依局勢來改變計劃。魔靈公主是個瘋子,她的國王可不是。當她透露出加瓦什的死海之王會親自來到霍科林,我就立刻轉變了目標,讓先知派來新的誘餌。”
女巫一挑眉:“狄恩·魯賓?”
“副部長大人。”傑瑞姆沒有直呼其名。他畢竟是外交部成員,而青之使乃是他的上司之一。“他相信自己能夠代替統領促成陷阱。”
“他真這麼說?假如統領前來,我們何必需要什麼陷阱。”
“問題就在於我們沒有兩個白之使。”
這時候,“雄獅”羅奈德大概會微笑,對小小的幽默以示欣賞,然而海倫可笑不出來。並非每個人都那麼沒心沒肺。她知道自己不喜歡青之使,但此人仍是高塔力量的一部分,失去狄恩·魯賓,意味著人們將把克洛伊塔與神聖光輝議會、寂靜學派視作同一水平——都是在加瓦什損兵折將的孱弱支點。
“寂靜學派還沒有談好?”她不理解巫師們的想法。“應該派白之使來處理亡靈才對。”
“恐怕還遠著。在‘第二真理’大人眼中,我們早已與守誓者暗中結盟,還拖上了神聖光輝議會。學派巫師被排除在外,教他們難以容忍。”
“告訴巫師,教會在伊士曼的行為也令我們很難容忍。”
“這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海倫。”傑瑞姆歎了口氣,“非要說的話,統領的學徒也在反角城闖了大禍。我聽說他試圖讓蓋亞教會從學派中獨立出來。”
不止如此。“他們自找的。教會和巫師的矛盾導致某些人疑神疑鬼,最終發狂。”
“保有警惕是好事。”
“事已至此,信任竟如此困難?我們已經決定共同應對結社了啊。”
“我說過,海倫,不是人人都是占星師或女巫,有大把傻瓜尚不明白我們麵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或許這是次敵弱我強的圍剿,但惡魔畢竟是惡魔……等等。”這時,一串金色星星出現在雲海邊。
海倫注意到了這些不自然的光輝。“你們製定了信號。”
“臨時趕製。”傑瑞姆拾起鏟子。這其實不是他的武器,隻是順手拿來,充作家夥。“魯賓沒成功。黑騎士似乎不打算繼續深入,這下可好,他反而被纏住了。”
“該怎麼辦?”
“我去幫他。黑騎士是個危險的敵人,連高塔也不知曉他的真正力量。一個人是不成的。”
“我和你一起。”她其實沒做好準備,但這時候不容退縮。
傑瑞姆拒絕了。“你去找拉森的小學徒吧。我知道,你把她當成和他的女兒看,但要我說,我希望你們真正的女兒能比羅瑪文靜一些。”
海倫抿起嘴,麵露惱色:“快去快回。”
他們慢慢降落,雲層在霍科林的上空呈放射狀流動,滾滾奔向四周,中心點的團積的浪潮,則逐漸旋轉、壓縮,不時又膨脹擴散。神秘的粒子在亂流中浮空盤旋,形成大大小小的無形渦流。
關於青之使狄恩·魯賓能否戰勝對方,海倫不敢妄下定論,但隻瞧這副天地色變的模樣,她心中便升起不安。先前在鐵龍港時,戰鬥場景也如今日一般迷亂。海倫自知環階與空境的差距,此刻的動靜也是為了誘敵……然而為守衛秩序而戰是一回事,將力量肆意揮灑是另一回事,前者是占星師,後者則會是外交部。
起碼他沒在防線開戰,女巫心想,否則我來不及找到羅瑪。她趕快鑽進指揮部,正遇見浮雲之城的偵探阿加莎和小秘書薩賓娜,她們攔在門前,小獅子羅瑪像頭真正的野獸一樣撞過來,登時人仰馬翻。
“快停下。”她嗬斥,“現在不是做遊戲的時候。”
“海倫!”一見她出現,羅瑪去勢不減,直撞進她的懷裡。“你去哪兒了?”
“到時再說。我們先離開。”
“不行,我要去找多爾頓和約克,青之使將他們派到東城去了。”
海倫皺眉瞧著偵探:“怎麼回事?”
“請允許我到時候再解釋。”阿加莎回答,“現在我們應該開啟穿梭站了,但羅瑪小姐非要留下。你有辦法說服她嗎,閣下?”
海倫不用說服。“帶她走。”她將小獅子團成一團,塞進薩賓娜懷裡,衣物和一副弓箭劈裡啪啦掉在地上。這姑娘呆呆地抱著一隻大毛球,似乎想不通小夥伴的頭和屁股都在哪裡。
偵探小姐也被女巫的魔法震懾,但她反應很快,立即拖著她們下樓。“我會告訴她你去找她的朋友了,閣下。”
海倫點點頭:“直接去總部,不要在港口停留。”她猶豫片刻,“記得看住羅瑪,彆讓她去找統領大人。”
薩賓娜打了個冷顫。“但如果他問起來……”
這時候,窗外忽然一暗,天空和烏雲統統失去了輪廓。隻有破碎之月從雲海中升起,灑下千萬道雪白光輝。
光輝之中,一頭巨龍躍出地平線,遮天蔽日的羽翼如同世界的陰影,滾滾黑煙直衝月亮。它仰天長嘯,帶來無窮無儘的末日氣息。
戰場忽然變得安靜了,人們一同失聲,在夢魘前顫栗。明亮的夜幕終於暴露空中決鬥的人影,他們距離陰影隻有幾十碼,似乎即將被吞噬。青之使睜大眼睛,手指被絲線勒出血痕,“守門人”則猛地轉身,差點從空中跌落。
連黑騎士也伸出手,試圖阻擋光線。戰鬥戛然而止。
女巫的心跳靜止了一瞬。刹那間,諸多傳說流過腦海,她想起亡靈,想起加瓦什和惡魔結社。先知堅持要發動戰爭,“無星之夜”和“黃昏之幕”……諸神保佑,當年的黎明之戰……聖米倫德大同盟……
她終於想起邪龍溫瑟斯龐。
震駭之餘,海倫忘了續上魔力,巫術隨之解除。小獅子羅瑪恢複原型,趴在薩賓娜的肩膀上興奮地尖叫:“是他們。是那條影子龍!”
巨龍攜陰影飛過戰場,撞向城牆。海倫下意識地閉眼,但既無劇震又無聲響,她才察覺不對。極度的靜謐之中,飛龍如幻影般透過磚石和魔法的堡壘,隻在石壁上留印了一片巨大的墨漬。
小獅子跳下台階,飛奔出去。
……
空氣變得愈發稀薄,多爾頓感覺肺在顫抖。說實話?他的四肢手腳也是一樣。龍背如此光滑,全靠另一個元素生命抓住他保持平衡,似乎稍許動作便會跌下去萬劫不複。這是在最瘋狂的夢境中也不會出現的場麵,暗夜精靈不敢低頭去瞧,隻好仰頭,結果入眼全是元素對衝的滾滾濃煙。
最糟的是,他感覺約克在扭動。“你乾嘛?”
“大家都在抬頭瞧。”西塔的聲音有點異樣。
難得這家夥也會受不了他人的目光,多爾頓隻希望他彆亂動。“你也可以抬頭。”
“但煙太大了,他們是不是看不清楚?”
“你想乾什麼!”
“讓他們看清楚……”
一時間,多爾頓想起這家夥提到的“永恒之火”,還有那群閒得無聊就會重啟人生的光元素生命。他這輩子受到最大的驚嚇莫過於此。“見鬼,彆亂動!你這該死的西塔!想跳你自己跳。”
橙臉人哈哈大笑。“你想跳下去?我可沒這麼想。”話音一落,他的臉皮變得愈發明亮,熊熊烈焰在他的眼睛裡燃燒,釋放的卻不是熱量,而是光線。伴隨著陰影之龍振翅翱翔,他把自己變成了一顆橘紅的流星。
強光照得頭頂一片雪亮。多爾頓臉色鐵青,擔心空境閣下們隨手碰一碰這顆“流星”,他們便會從空中墜落。尤其是黑騎士,他緊盯著對方,看到幽暗的藍色火焰在頭盔下跳躍,自天穹一閃而過。
當他們成功落在城牆後,小獅子羅瑪已經爬上了箭塔。她衝兩人大叫:“你們!噢。是它嗎?”
“顯然。”約克愉快地說,“是不是很酷?”
小獅子頓住了,她無疑已習得了打消這家夥氣焰的辦法。“你們怎麼會回來的?還是在對麵。”
“如你所見,飛回來咯。”
她還想說什麼,但女巫海倫忽然出現,指揮占星師薩賓娜小姐將她拖下塔去。“那頭龍……”
“隻是影子。”多爾頓解釋。他發現這位久未謀麵的女巫閣下非常緊張,手腕泛起青筋。“我們在路上遇到了青之使閣下。”
“還有不死者領主。”約克補充,“沒辦法,我們隻好先逃回來。你也回來了,海倫閣下?”
“下次換種方式。”女巫深深呼吸,一揮手。“稍後敘舊,如今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但願黑騎士會被你們的把戲嚇退。”
“他見過這頭龍。”約克提醒,“我們在安托羅斯使用過同樣的魔法。”那時候有一頭真龍在,遠比多爾頓現在靠記憶描摹清楚得多。
羅瑪抓住她的袖子:“你不能去,海倫。我知道你是占星師……”
“豎琴座女巫。”海倫閣下糾正。多爾頓注意到,她似乎沒打算飛去戰場。“不用我。另一位外交部成員已經過去支援魯賓,你們應該看見他了。”
距離遙遠,肉眼難辨。好在他們有自己的觀察方式。約克一挑眉:“我隻瞧見兩個人。”
“彆用熱量去看,死人沒熱度。”小獅子揶揄。
“問題在於,死人也有影子。”多爾頓揉揉眼睛,“但現在天上隻有兩道影子。一道屬於青之使,另一道剛剛才出現,恐怕也是高塔的空境閣下。這麼一來,黑騎士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