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鋪設著水晶狀地磚,材質難以分辨。一架巨大的天平浮雕鑲在正對大門的牆壁上,它兩側齊平,鬥內空無一物,衡梁卻纏繞著鮮花盛放的長長荊棘,每一根刺都流光溢彩。當客人推門而進,浮雕便輕輕搖曳,散發出強烈的藝術美感。
這裡非常空曠,但不斷有人進來。約克不知道這些人到哪兒去了,他想起與柯米倫克和特莉安的王宮之行。門通往不同房間,不同房間很可能隻有一扇門。也許大家進來後,看到的都是一座空曠大廳。
桑德縮在瓶子裡,很想向外張望,但又不敢。“這是哪兒?”
“城衛隊總部谘詢窗口。”喬婭拉回答,“如果你們連入視晶,我就不必來跑一趟了。”
“我答應他到處逛逛嘛。”約克一聳肩。“這小子壓根沒見過飛碟,難得我們還有入內的機會。”
“它在城市裡飛!”桑德抗議,“不然我早瞧見了!”
哈莫內解釋“城衛隊靠羽翼支援整個福坦洛絲的治安行動,需要快速移動到特定地點響應。我們叫它‘蜂巢’。”
“那些煉金玻璃鳥,就是它的蜜蜂囉?”
“就是這樣。羽翼或蜜蜂,都是它發射的自衛響應單元。蜂巢與菱塔深度鏈接,依靠西塔們構築的視晶網絡進行無延遲調度。”
桑德打量著一切,儘管他沒有真的探出頭來。“太酷了。”他敲敲瓶壁,催促約克靠近落地窗。除了天平雕牆,房間兩麵透明,城市一覽無餘。“我能看到我們剛上來的地方,越高看得越多。”
“高度適中才行。”約克指出,“再高的話,你就什麼也看不清了。眼前隻有雲彩。”蒼穹之塔就是這樣。
他等著“雷電”追問,但這小子沒有再開口。哈莫內走到身後,約克留心關注著此人的動作。
“長官需要當事人描述情況。去谘詢台。”哈莫內冷冷地說。
“沒問題。”約克把瓶子收回來。“請帶路。”
“你自己去。”桑德提議,“我再待一會兒。讓我留下吧,助手。”
你想得美。“不行。”
“我在找一輛雪橇呢,銀色和紅色車架的。它真的沒有輪子,尾巴還會噴火。求你了,約克,讓我找找它吧。我想知道它去哪兒。”
哈莫內不想再聽他們浪費時間“你乾嘛不把這孩子放下來,讓他自己玩兒去呢,冠軍?”
“這是個新生兒,亞軍。他和你這樣死掉幾百次的家夥不同。”
“你以為城衛隊是什麼地方?”哈莫內嘲笑,“護欄和玻璃都是特製的,周圍每五分鐘換兩批警衛,還有菱塔和蜜蜂時刻監視著蜂巢。孩子在你手裡比在大廳危險得多,你這騙子!”他抬起左臂,花蔓沿著縫隙“嗖嗖”抽動,代替了齒輪運轉的金屬聲。“放開他,我不許你挾持人質。”
“誰是人質?”桑德問。
約克逼自己微笑。“女神有眼,咱們之間誰在浪費時間,已無需判斷了。你的手指頭會發射出來麼?”
“裡麵是凍結彈,足以製伏你這樣的無賴。但這裡是蜂巢,我不希望你讓我這麼做。”
“很好。那麼這孩子將乖乖待在瓶子裡,而你也將乖乖帶路,並少說些沒用的廢話。”約克迅速抓住他的手,朝側邊一帶。猝然間,哈莫內的手臂內響起機械傳動的聲音,但沒有子彈出膛。
“怎麼……?”
約克將金屬管從他身上拔下來,往掌心倒了倒。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橘紅皮膚凍結了一小塊,一粒深綠色彈丸在冰片上不斷旋轉。
橙光西塔思考片刻,將彈丸扔進嘴裡,咀嚼起來。
哈莫內怒視傭兵“高環?”約克幾乎以為他會舉手打他,但他竭力克製住了。
接下來,他們相安無事地來到谘詢處。
一名文員等在這裡,身上套著綴滿珍珠的改線警衛製服。她對他們低下的交流效率很不耐煩,但顯然注意到氣氛不對。“不許隨身攜帶武器。”她警告一句,便開了門。“他來了,長官。”
比起大廳裡直透天光的玻璃幕牆,谘詢處非常昏暗。這裡依靠燈火照明,仿佛凡人地界。窗簾、地毯和茶具都是實質,爐子也嗡嗡作響。福坦洛絲的奢華布設就是諾克斯風格。
約克看到兩位灰袍衛士,而喬婭拉站在他們的沙發前,手握一根指示用短杖,身後的深色光幕展示著羽翼攻擊桑德的照片。她也沒帶武器,那柄煉金手炮掛在一頂帽子下。這時,約克口袋裡的小鬼試圖探頭,他趕快把他摁回去。
“約克·夏因?”其中一位灰袍衛士開口,“怎麼是你?”
“你認得這家夥?”另一人問。
“我們剛分開不久,從王宮。”“弧光”珊妮婭扯下兜帽,用磁力牽引來水壺。“他是精靈雕塑家塞恩大師的朋友,噢,還是個降臨者。”
女王近衛竟然在城衛隊蜂巢內!約克暗想。這下可不太妙了。要知道,閃爍之池的體量並不如神秘支點一般,三百多年前約克離開故鄉時,全福坦洛絲的空境加在一起,也隻有區區三位。這意味著隻有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時間地點才能見到他們。眼下,我是該擔心有事發生,還是沒有呢?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弧光閣下。”約克極其完美地向他們行禮。此時此刻,另一位灰袍衛士的身份並不難猜。“流虹閣下。”
對方點點頭,伸出一隻白色手爪捏住茶杯。這隻手十分巨大,形似飛禽的利爪,但實則如人手一般靈活。他用真正的人手形態的左手掀開帽子,啜飲杯中滾燙的液體。
約克第一次見到菱塔守衛。“流虹”波頌·埃利奧爾,他是所有女王近衛之中年紀最大的一位,看起來卻與盛年無異。此人長年守護著福坦洛絲的視晶信號塔,從未離開過玫瑰城。
許多人沒見過波頌閣下,但所有人都知曉他的存在。“流虹”的皮膚魔法展現出半獸人的特色,有一雙鷹眼和鉤爪。約克猜測他或許也可以擁有羽翼。這不是塞恩的手藝,也許來自某位“半獸人雕塑大師”。他茂盛的灰白胡須一直覆蓋到耳後,修剪得很短,似乎是真正的胡須。
此外,“流虹”閣下與燭女城的議會裁判長柯米倫克一樣,是個奪目的白光西塔。
他大概有一千七百歲,約克心想,換算成人類的年紀,足有七十多歲。
哪怕凡人也可以活到七十歲,甚至更久。然而對西塔來說,這絕對難得一見。每次重生後,西塔的年齡會重新計算。雖然這會失去原本的神秘度,但族人總是對危險疏於防範。我們一次又一次死去,一次又一次重生,就這樣度過成百上千年。
神秘度會重來,火種會萎縮,但經驗不會消失。而若一直不重生……
橙光西塔不曉得這位年長的“流虹”閣下已將神秘度積累到了什麼地步。也許他抵達了空境的極限,就像白之使。
“降臨者帶回了一個新生兒?”波頌閣下輕快地問。
“他聲稱這孩子是他的客戶。”喬婭拉回答,“桑德不是他帶來的,閣下。”
珊妮婭審視著約克“我們分開不到三小時,你就拐來了一個小鬼?”
“他是塞恩的客戶。”約克辯解。
他不曉得桑德和城衛隊的事怎會驚動女王近衛,然而事已至此,橙光西塔隻好透露一些桑德本就無法保守的情報。
“另一位降臨者找到了桑德,照料他並帶他回到福坦洛絲。”真遺憾,他們肯定會找到桑德的母親,我們的福坦洛絲之旅結束了。“蒂卡波。她是桑德的媽媽,他自己說的。”
波頌一聳肩,“我對降臨者所知不多。這塊兒歸誰管,珊妮?”
“不是我,我負責宮廷士衛隊。降臨者和惡魔獵手都是米斯法蘭的……呃。”弧光頓住了,“你說她叫蒂卡波?蒂卡波·魯米納森?”
約克感到口袋一陣鼓動,想阻止已來不及。他看到桑德扭動軀體,曲起尾巴,隻能趕快脫下外套。
……“砰”地一聲,水瓶破裂。木塞如一顆子彈發射,擊中了“流虹”閣下的酒杯。
“不!”“雷電”叫道,“不是這樣,我媽媽是約克,他要帶我去看火。就是他。”這小子摔在地板上,撲騰起來。碎玻璃紛紛熔化。
“弧光”珊妮婭竊笑起來,發出電流般的奇特聲音。
“這我也會。”桑德脫口道。接著,他終於發覺情況不對。“抱歉,我隻是想出來。不過你是怎麼喝到酒的?”
沒人想到桑德能闖出這樣的禍。弧光重新倒了杯酒,喬婭拉以蟲翼掩麵,約克則根本不想要這蠢兒子。“要當也是父親,你傻了麼!”他抗議道。
兩位閣下對視一眼。“真是出人意表。”珊妮婭評論。
老資曆的女王近衛歎息一聲,丟開酒杯。“城衛隊有搖籃嗎?看在女神的份上,快來人收拾一下!”謝天謝地,他沒有真的發怒。
哈莫內衝進門“閣下。”
“帶他離開,順便找人哄哄孩子。事務官?”
“是,閣下。”喬婭拉甩掉蟲翼上的水珠,放下指示棒。
“去把這孩子的……母親找到。”看來雷電情急之下的謊言誤導不了任何人。“他被發現在你們街道,也該住得不遠。快去。”
事務官瞪了約克一眼,遵命離去。她的下屬趕忙來扶桑德,將這小鬼提溜起來。“有些東西我們能入口。”波頌告訴桑德,“讓他們帶你去嘗嘗。”
桑德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真有一手。約克心想。我放棄繼承上一代的人格時,也這麼容易糊弄麼?
答案是明擺著的。橙光西塔約克乾過許多蠢事,這些事塑造了他,讓他成為斑點大賽的“亮斑”,讓他成為“降臨者”。
“我就知道這家夥會闖禍。”他對兩位閣下宣稱。
“你的措施卻太少。”波頌閣下哼了一聲,“彆傻樂了,珊妮。我要找他的監護人賠償我的立場護服。蒂卡波,蒂卡波。茶杯?我似乎記得這名字……”
“對。我想就是她。”珊妮婭再度“滋滋”發笑。
幸好不是找我,約克鬆了口氣。“她是誰,閣下?”他追問。
“你沒見過她,但也見過另一個相關者,夏因。”
波頌皺眉“彆說太多。他沒必要知道這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噢,沒關係,這樁事他本就是參與者。”珊妮婭回答。她轉頭麵向橙光西塔,笑容中有一絲揶揄。“蒂卡波是桑明納的伴侶,我們彼此熟識。”
桑明納·米斯法蘭是“夜焰”的名字。原來蒂卡波是“夜焰”閣下的伴侶。難怪我有印象,約克記起來,護送那家夥返回的一路上,這名字在他嘴裡念個沒完。
仔細想想,桑德這個新生的冷光西塔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人類概念上的“孩子”。眾所周知,光元素生命不會衰老不會凋亡,便也不存在繁衍。大家根據愛好彼此組成家庭,一般不會考慮其他。
“她是降臨者,也在最近回到了閃爍之城?”這下好了,夜焰閣下剛巧能見到分彆已久的伴侶。約克希望他記得自己送他回來時腳程有多快。“她本來要把桑德送到塞恩手上,給他製作皮膚魔法,結果不知為何爽約了。”
“答案是明擺著的,她到王宮去找老情人了。”珊妮婭指出。
“太不巧了,我們剛好錯開。”
“就是這樣。”弧光讚同,“不論如何,你的皮膚魔法替城衛隊解決了一個可能發生的大麻煩。嗯,手藝還不錯。看來每個降臨者都有這方麵的天賦。”
這個嘛,恐怕還有得商量。約克想起自己被元素潮汐影響,以至於在瑪朗代諾縱火的意外,不禁心虛起來。要我也是冷光西塔就好了。
“待會兒我就帶你們回去。”弧光閣下最終決定,“等我們把事情處理完畢。”
約克鎮定自若地說“城衛隊的蜜蜂失控了。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追著桑德不放,真奇怪。也許是沒見過諾克斯的新生兒?”
“有這方麵的可能。”掌管菱塔的女王近衛,“流虹”波頌回答。他外袍上的水漬已經蒸乾。“閃爍之池的新生兒隻會在重生地誕生。外界的族人到來,蜜蜂將保持警戒狀態,直至我們接納新血脈。”
流虹抹了一把胡子,揩掉須發上的水珠。“這期間他多半不太安分,無意間觸發了蜜蜂的驅逐程序。嗯,關於這點,我已經深有體會了。茶杯不該將他單獨留在家。”
“她急著去見夜焰罷。”珊妮婭一聳肩,“據說在諾克斯時,他把她給拋下了。我敢說,桑明納一個字都沒跟她解釋。”
“本就該如此。”
約克完全清楚他們的意思。先前“夜焰”變成了無名者,潛入到秘密結社“無星之夜”當中。此事當然是絕密情報。
“隻不過是偶然的產物。”弧光看起來毫不擔心。“重生一次就好了。亡續之徑是隻有一次的門檻,他成功過,就再也不會受困。神秘之路於我們沒有阻礙。”她揮揮手,示意話題終止。“關於降臨者的問題還有許多,而這些事本不歸我管。”
“賽事結束後會有更多。”波頌不快地倚在靠背上,“按理說,我們有專門負責降臨者事務的同僚,無需女王陛下親自前往。況且,他有責任勸導陛下關注福坦洛絲的安危……”
“我們都清楚,波頌,福坦洛絲沒什麼大新聞。”珊妮婭開口,“陛下去過諾克斯許多次,每次都很順利,何況聯盟與我們有約定。夜焰尚未重生,這類瑣事隻能由我們處理。”
“還沒開始?他在裡麵泡澡麼?”
“彆這樣苛刻,波頌。”
“我在以己度人,弧光。你們將菱塔交到我手上時,可沒說這是份全年無休的工作。”
“賽前的信息流把他折磨瘋了。”珊妮婭悄悄對約克說。
“噢,我能理解。”橙光西塔憐憫地回答。“流虹”報以怒視,他順勢推前杯子。“嘗嘗這個,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