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有決定了,是麼。”倫巴用他最淡然的口氣道:“四位老辣睿智的埃克斯特大公,被一個星辰小鬼三言兩語扭轉了局勢,用一張嘴說得你們動搖了立場。”
他輕哼一聲,向泰爾斯瞥了一眼:“可悲。”
泰爾斯握緊了塞爾瑪的手,默默地旁觀著大公們的互動。
他咬了咬牙,知道局勢已經無法挽回。
“他沒法僅憑一張嘴就扭轉局勢,”萊科大公的語氣也冷淡下來:
“沒人可以。”
禿頭的老大公眯起眼睛:“但是,用行動和事實幫助他說服我們的,不正是你麼,查曼·倫巴?”
倫巴陰沉地諷刺道:“所以這就是你們的答案?”
“先為了埃克斯特,決定共同掩蓋國王的死亡,在掌誓為盟的幾分鐘後,你們又重新發現了自己的良心,決定再次把我送回弑君者的處刑台?”
“關於這一點,我們依舊可以談……”特盧迪達溫和地道。
倫巴刀鋒般的目光剜向了他。
把這位鍋蓋頭的領主噎了一下。
倫巴再次轉過頭,一遍一遍地,格外認真地掃視著領主們。
仿佛要把他們的靈魂看穿。
這些人,埃克斯特就是靠著這些人,走到了現在?
可笑。
可悲。
終於,好一會兒後,倫巴垂下了頭,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哈哈哈哈……”
泰爾斯心裡泛起不安,他知道,事情還遠遠沒有解決。
“查曼,”奧勒修皺起眉頭,隻說了一個詞:“彆。”
倫巴猛地抬起頭。
“你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麵對大公們,黑沙大公的語氣從沒有如此可怕過:“你們的猶豫和退縮,正任由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從指縫間溜走。”
“你也聽見他說的話了,星辰的現狀,”萊科大公淡淡回應:“你的打算,未必就是埃克斯特的最佳選擇。”
“咚!”倫巴的劍鞘再次頓上地麵。
“那你們就相信他了嗎?”倫巴冷冷道。
“你們不明白嗎?隻要我們齊心協力,權力,財富,地位,一切問題都可以用從宿敵那裡掠取的利益來彌補,”他的眼裡仿佛燃燒著火焰:“為了埃克斯特,我們必須……”
羅尼大公突然臉色一變,高聲開口,打斷了倫巴:“聽好了,弑君者!”
“我也是這個國度的主人,同樣擁有著埃克斯特,”長發的大公像個鐵打的戰士一樣,頂在所有大公的身前:“而你既無權也無法告訴我:為了我的國家,我必須去做什麼。”
“更彆強迫著其餘人按照你的方法,向‘你的’埃克斯特效忠。”
倫巴握起拳頭。
“我們十個人,就有十個埃克斯特,”黑沙大公咬緊牙齒:“這就是問題所在!”
羅尼大公冷笑以對:“所以你還是承認了——想把我們其他人都踢下去?”
倫巴表情如冰,幾乎快要把自己的劍柄抓破了。
特盧迪達歎了一口氣,像個和事佬一樣插話道:“查曼,你得理解我們:想象有一天,倫巴家族的兒子或孫子流落街頭,像個最卑賤的……”
“那又怎麼樣?”
倫巴猛地出聲,像頭暴怒的獅子一樣打斷他:“會比現在更糟嗎?”
特盧迪達一時語塞,看向倫巴的表情越發古怪。
其他大公都皺起眉,注視著倫巴。
那一刻,四位大公才有了一絲清晰的察覺:這位黑沙大公也許並非他們的同類,而是與他們完全不同的存在。
羅尼冷酷地接過話頭:“對於那些從中受益的人而言,當然是更好——可惜我不在其列。”
沉默。
倫巴做了個深呼吸,仿佛要把升騰的怒意壓抑下去。
“哼哼哼哼……”他從鼻子裡發出讓人不安的笑聲:
“六百年了。”
他冷冷地掃視著每一個人,連塞爾瑪也不放過:
“從出生的第一秒開始,我們就像被拴上了項圈的獵犬,絞儘腦汁地與封臣勾心鬥角,千方百計地與國王明爭暗鬥。”
“哪怕我們自己成為了國王,也不過就是在這個悲哀的枷鎖裡,重複同樣的命運而已。”
“六百年,我們一代一代,就像無頭的螞蟻一樣,一直在原地打轉,”倫巴扭曲著臉龐:“不覺得厭煩嗎?”
“共治誓約?為了打破這個可悲的循環,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黑沙大公死死咬著牙,雙手發抖:
“我賭上了一切。”
“到頭來,卻依然隻能坐視你們的自私和短視,毀掉埃克斯特的出路。”
大公們紛紛對視著,心中升起莫名的感覺。
就在此時。
“大公閣下,”泰爾斯輕聲道:“請不必為自己找理由,說得好像你有多麼高尚、無私和偉大似的。”
倫巴猛地回過頭,冰封般的目光射向王子。
“如果能拯救埃克斯特的話,為什麼非得是你呢?”泰爾斯沉著地開口:“為什麼不能是其他人?比如說……努恩王?”
倫巴的呼吸一滯。
其他大公們也微微一頓。
“是的,我後來才想明白——看清了星辰現狀的人,不僅僅你一個,”王子歎了一口氣,想起努恩王死前的幾分鐘,他對自己提起賢君的場景:“還有當年那位率軍越過要塞的最高統帥,天生之王,努恩·沃爾頓七世。”
“如果你真的心裡隻有埃克斯特王國,彆無他物,為什麼不乾脆順勢向努恩王交出你的權柄呢?”
泰爾斯看著麵孔扭曲的倫巴,一字一句:“在封臣與王權的鬥爭裡,你可以接受國王的官吏,接受國王的命令,接受王權對黑沙領的滲透,心甘情願地成為下一個烽照城。”
“讓整個埃克斯特,更加緊密地聚合在龍霄城的雲中龍槍旗下,”王子猛地舉起手,指向天花板上的雲中龍槍石刻:“由最強大的天生之王,來成為埃克斯特的唯一統治者!”
大廳裡再次沉默下來。
倫巴的表情則越來越寒冷。
“但你不願意,你的家族不願意,”泰爾斯輕聲回答:“才有了今天的悲劇。”
“你以為,你的過往,你兄長和母親的死,讓你有了憎恨共治誓約的理由——這就會讓你的舉動變得不一樣,變得異常突出,變得特彆悲壯,變得帶有英雄色彩嗎?”
倫巴腳下一頓,生生地向他轉過身來。
目光可怕,臉孔猙獰。
我的過往?
他怎麼敢。
怎麼敢!
第一次,泰爾斯毫無保留地、正麵承受著黑沙大公幾乎令人窒息的氣勢。
但他隻是深吸一口氣,咬著牙抬起頭。
那個瞬間,泰爾斯想起斷龍要塞前的一切,想起阿拉卡和怒火衛隊的犧牲。
他又想起龍霄城裡的悲劇,想起被毀滅的盾區,想起一個個倒下的白刃衛隊,想起他們義無反顧的身姿。
“不,倫巴,剝離掉外殼,其實你與其他人沒有區彆。”
“都是打著‘為了埃克斯特’的旗號服務自己的利益,為了權力掙紮傾軋的生物而已。”
“連自己身邊的生命都不體恤,連自己從屬的土地都不愛惜,卻空談著國家和未來的人,”王子冷冷地道:
“沒有高尚的資格。”
王子合上嘴巴,結束了自己的話。
那個瞬間,黑沙大公與星辰王子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一方殺意漫溢,一方堅毅不屈。
倫巴站在原地,身邊的氣溫仿佛在急劇下降。
“你。”
倫巴盯著泰爾斯,緩緩開口,帶著滿腔的恨意和寒冷,從齒縫裡咬出那個詞:
“你!”
塞爾瑪害怕得向著泰爾斯的身後一縮。
但她沒能成功,因為泰爾斯死死地拽著她的手,拖回自己的身邊,強迫她直視著倫巴的眼睛。
“我不叫‘你’,”泰爾斯毫不示弱,冷冷地回應他:
“聽好了,查曼·倫巴。”
“我的名字叫泰爾斯·璨星。”
倫巴瞳孔微縮。
“是個不能喝酒的小孩子,”王子踏前一步,臉色堅毅:
“以及你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