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是璨星,也是帝室的後裔,更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彆說區區埃克斯特,即使身在地獄,他也能咬著牙活下去!”
——————————
“殺了我,給摩拉爾王子報仇,來消弭努恩王的仇恨——陛下是這麼說的對吧。”
泰爾斯走到一樓大廳,看著基爾伯特向著後廚示意,繼續道:
“這樣看來,埃克斯特似乎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畢竟我們有《要塞和約》的宿怨在,又出了使團遇刺這樣的事,死的人還有他們共舉國王的獨子繼承人,努恩王正處於盛怒之中,埃克斯特的各大領主也對我們的領土垂涎三尺,這種情況下——星辰王子簡直就像是羊入虎口。”
泰爾斯長舒一口氣:“但我現在的情況,就會比未來出使埃克斯特要好嗎?”
基爾伯特微微一怔。
“身為璨星唯一的繼承人,我生來就與各大領主對立,看看南垂斯特,看看凱文迪爾,更不用說剛剛下獄的亞倫德了,畢竟,要是我出了意外,他們就有了機會。”
泰爾斯走上台階,路過星辰三王的畫像,眼神茫然:“我沒有出現之前,他們的焦點在陛下身上,而我出現之後,注定是新生的靶子——哪怕以複興宮的實力,也無法確保我安全無虞,遠東諺語有言:‘正麵的長矛容易閃躲,但暗地的冷箭卻難以防禦’。”
“但相比之下,埃克斯特的領主們也許想要占星辰的便宜,也許看我不爽,但絕沒有到置我於死地不可的程度——相反,無論誰沾染了星辰王子的鮮血,都注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整個星辰都會與之為敵:忠誠者要為王室複仇,野心家想獲取大義的名分。”
“埃克斯特采取選王製,十位大公在每位共舉國王駕崩後的選王會上,選出下一位共舉國王,統治終身——每一位大公都有機會,每一位大公也都相互競爭,論起分裂的程度,埃克斯特甚至更甚於星辰。”
“星辰也許實力未複,對上埃克斯特力有不逮,但在王冠的誘惑下,合力碾壓某一個埃克斯特的領主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其他埃克斯特的領主,想必也樂於袖手旁觀,看著選王會上的競爭對手沉淪。”
“用遠東的話說,我就像一個燙手山芋,無論哪個埃克斯特的領主,攤上我在他們領地內,非但不能加害我,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領主們還要傾儘全力保護好我。”
基爾伯特眉頭一揚。
看來自己確實是多心了,畢竟這麼多天的相處,看得出來,殿下成熟穩重,不是一個會讓人擔心的人。
“這樣一來,我在埃克斯特要擔心的,就隻剩下努恩王了。”
泰爾斯走進書房,看著衛兵們將午餐送進來,對著明顯眉心舒展開來的基爾伯特,露出笑容:“但是,也許很多人都會忽略的一點是,當摩拉爾王子死在星辰的時候……”
“努恩王,就已經注定是我,是我們璨星王室的盟友了。”
基爾伯特終於展露出笑顏。
泰爾斯打了個哈欠,在書房的座椅上做下,推開書桌上因昨晚挑燈夜戰,而亂七八糟的書籍筆記,繼續胸有成竹地道:
“在沒有直係男性繼承人的情況下,星辰允許女性繼承人繼承父親的頭銜、領土與財產——我們的刀鋒領女公爵就是這樣的人。”
“但埃克斯特的女性是沒有繼承權的……既然年事已高的努恩王,失去了唯一的男性繼承人,就代表著龍霄城的傳繼將成問題,沃爾頓家族已經無望下一次的選王:他們注定要迎來衰落期。”
“這種情況下,埃克斯特向著星辰開戰,或者殺死我這樣一個對等的繼承人,也許能夠聊解努恩王失去獨子的痛苦和仇恨,但在他冷靜下來後,就會發現——這樣隻會迎來他們沃爾頓家族的最後毀滅。”
“對星辰的戰爭或談判,所能獲取的領土,都鄰近著埃克斯特的南部三位大公:黑沙領大公,威蘭領大公,再造塔大公——都是下次選王會的熱門人選。這種情況下獲得的土地,哪怕歸於沃爾頓家族作為飛地,因為實在太靠近三位大公,也會在未來不久,被他們逐一侵蝕。”
“也就是說,在星辰與龍的衝突裡,作為最大的實際得益者,三位大公隻會越來越強,而失去直係繼承人的沃爾頓,在努恩王身後隻會越來越弱——乃至於最後淪亡。”
“這種情況下,努恩王隻有竭儘全力,阻止星辰與龍的衝突——無論是戰爭或是談判——發生,不讓星辰的任何一片領土或資源落入南部三位大公的口袋,才能儘可能地保持埃克斯特國內十位大公的均勢,保證衰弱的沃爾頓家族不至於步步淪亡。”
“而且,要牽製南部三位大公的注意力,並施以壓力,還有比星辰王國這樣一個,作為‘西陸之盾’的龐然大物,還有比璨星王室這樣名高望隆的強力家族,更合適的盟友嗎?把我們星辰或璨星家族作為天然的盟友,並保證我們恢複實力乃至於更加強大,才能保證沃爾頓家族的存續以及再下一次選王的機會。”
“這種情況下,他們與我們——沃爾頓家族與璨星王室的利益,就前所未有地一致了。”
“沃爾頓與璨星——已經是天然的盟友了。”
“想必,讓努恩王‘殺掉’我,隻是國王讓對方冷靜下來,而危言聳聽的手段而已——在努恩王的盛怒過去之後,默契就會同時在努恩王與凱瑟爾王的心裡發芽,無需約定,無需誓言,無需談判,這就是天然的盟約。”
“屬於雲中龍槍旗的沃爾頓家,與九芒星旗的璨星家的——‘雙王之盟’。”
泰爾斯深深歎出一口氣:“終結之戰的兩位人類英傑,耐卡茹與托蒙德,他們各自的後裔,唯有在兩國前所未有地敵對時,才能前所未有地精誠合作——真是諷刺啊。”
因此。
也由此看出,在這個明明是封建社會,卻有許多不合理黑科技的世界上,星辰與龍這兩個封建國家,是多麼的不成熟,明麵上,最高統治者掌握國家的外交與軍事大權,實則在與地方領主的生死搏鬥裡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真是少得可憐,弱得難受的國家自主性state_autonoy)啊。
王子收起一片曾經的記憶,抬起頭繼續道:
“所以,比起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危機四伏的星辰國內,看似滿布敵意,實則安全無虞的埃克斯特,才是我最好的去處——這才是陛下的用意吧。”
但願吧。
泰爾斯在心底裡加了一句。
畢竟……他眼前呈現出那個麵無表情的國王……那個國王的眼裡,我看不到親情。
他回過神來,笑著說:
“因此,作為璨星王室代表的我,在龍霄城,也許會遭努恩王的試探,也許會被小人們刁難,也許會被領主們譏刺,握在手中作為籌碼來與星辰王國對弈,甚至會遭遇各方勢力目的不一的陰謀,但是,我一定比在國內安全……”
下一秒,泰爾斯的眼裡爆發出強烈的自信與肯定:
“所以,我一定會活下去!”
基爾伯特輕輕地笑了起來。
但隨即,他抬起頭,嚴肅地道:“既然您這麼想,殿下,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今天前來,是為了跟你商議使團的人選,以及您侍從官的人選。”
泰爾斯點點頭。
“然而在此之前——”
基爾伯特輕輕鞠躬:“殿下,有個人想覲見您。”
“見我?”泰爾斯剛剛拿起刀叉,聞言挑了挑眉。
這個時候,想要見我?
“如果是抱著觀賞珍稀動物的興趣,慕名而來,希望見到最後的璨星王子的話,”泰爾斯無所謂地挑起一塊土豆,咬進嘴裡:“幫我推掉吧——措辭禮貌些,我已經得罪太多人了。”
但基爾伯特搖了搖頭:
“不,我想,這個人可能是為數不多的,不因您的王子身份而來拜訪您的人——事實上,他這一個多月來,一直住在後麵的營房裡養傷。”
“你是說……”泰爾斯想起了什麼,他驚訝地抬起頭。
屋外傳來“咯噔”、“咯噔”的聲音。
基爾伯特點點頭,感慨道:“受了那樣的重傷,連進食也隻能用管子,甚至醫者都覺得他活不下去了,但他的求生意誌實在驚人,而我們的藥材也從不短缺。”
基爾伯特將書房的門口讓出給來人,微微感歎道:
“進來吧,這就是你堅持要見的人。”
“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殿下。”
泰爾斯放下刀叉,蹙緊眉頭。
來人左手纏著厚厚的繃帶和木板,還拄著一雙拐杖,明顯不太熟練,隻見他吃力地,一下一下地拄進泰爾斯的房間。
他的喉部是一團帶著可怕傷疤的虯結血肉,雙腿隻到膝蓋。
雖然他滿臉胡茬,消瘦得厲害,更理短了頭發,臉上的刺青也淺了不少,但泰爾斯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這個,曾在絕望中悲傷啜泣,現在卻重傷初愈的男人。
隨風之鬼。
米迪拉·羅爾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