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瑞奇的表情青紅皂白,無比精彩。
他愣愣地盯著泰爾斯。
而傳說之翼的表情也變了。
從淡漠無波,變成驚怒交加!
可泰爾斯還在急急地繼續:
“但你拿不準瑞奇告訴了他那一幫手下多少事情,所以最保險的是,你得把他們全部殺光……”
這一刻,泰爾斯的眼神無比冷酷:
“不留活口。”
瑞奇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殿下……這,這……”
他的目光在泰爾斯和羅曼之前來回逡巡,似乎一時不能明白局勢怎麼會變化得這麼突然。
泰爾斯對瑞奇冷哼一聲,目光不離驚怒至極的傳說之翼:
“怎麼,你還真以為,我把你喊過來旁聽,是因為我們交情好?”
瑞奇眼神一變!
他看了一眼羅曼,惡狠狠地對泰爾斯道:
“草你。”
泰爾斯輕嗤一聲:
“不客氣。”
瑞奇歎了一口氣,轉向傳說之翼:
“男爵,你是了解我的……”
“我不可能會……這個璨星小崽子……”
羅曼看也不看他,隻是緩緩點頭:
“我知道。”
瑞奇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訕訕回頭。
他們齊齊陰翳而不滿地盯著王子。
但泰爾斯能感覺到,兩人的對視越來越少了。
“你。”
羅曼冷冷地上前一步,對泰爾斯緩緩抬起手臂,伸向背後的白色槍身:
“你不了解他。”
“而你也不了解你的處境。”
羅曼輕輕地抽出縮短了的槍身。
看著對方的舉動,泰爾斯的神經開始緊張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大喊道:
“他在哪兒?”
羅曼的手臂微微一頓。
“在你動手之前,我的保鏢……你說的那個無名者哪去了?”
泰爾斯強忍著心裡的恐懼,轉向瑞奇:
“你不奇怪嗎?”
瑞奇顯然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
他警惕地回過頭,望向四野。
而泰爾斯煞有介事地挑起眉毛:
“嗯,這就糟了。”
羅曼皺起眉頭,表情糟糕。
隻見泰爾斯冷笑道:
“因為一旦我被你打暈了,他會立刻跑到法肯豪茲公爵的床邊,告訴他一切,特彆是泰爾斯王子的建議:無論傳說之翼把他們逼得多糟,無論損失多慘重,顏麵多難看,西荒的貴族領主們都絕不能撤兵,不能離開,不能放手!”
泰爾斯恨恨咬牙:
“他們必須像立地生根一樣,牢牢紮在刃牙營地!他們不能讓任何人插手那裡的權力事務,哪怕對方是赫赫有名的星辰三名帥!”
傳說之翼握著槍身的手臂越來越緊。
王子指向刃牙營地的方向:
“因為那是國王陛下向他們許諾的東西,是他們拯救了王子殿下之後應得的獎賞,是他們最正統的財產,無論麵臨怎樣的危機困境,都不能放棄!”
“我會讓他們知道,刃牙營地,隻屬於他們!”
泰爾斯喘息著,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傳說之翼呼吸急促,睚眥欲裂。
他扭過頭,死死盯著周圍的空白沙地。
但唯一回答他的,隻有沙沙風聲。
泰爾斯緩緩地,一字一句道:
“現在,要麼動手,然後等著我的無名者,或者你身邊的瑞奇去告密。”
這話讓旁邊的瑞奇又是一陣不快。
“讓他們葬送你這幾個月裡所做的一切努力,永遠失去你的軍隊,你的地位,你的權力,你的名譽,以及你為之奮鬥了十幾年的刃牙營地,”
“要麼把武器收起來,聽聽我的條件。”
話音落下。
羅曼的槍身在憤怒的握持中微顫。
瑞奇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子。
“你,”傳說之翼的嗓音變了調,不再是悅耳的清亮,而是瘮人的鋒利:
“你信不信,如果我不顧一切——”
但泰爾斯狠狠地打斷了他:
“信不信你現在就殺了我?”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看著無比英俊卻也是恐怖的傳說之翼:
“當然。”
他狠狠咬牙道:
“因為這個世界上,所有隻知道力量為尊的廢物們……”
“都會這麼想。”
羅曼的眼神變了。
從厭惡與不屑,變成憤怒和憎恨。
還帶著不祥的光芒。
“因為他們已經貧窮得,隻剩下對力量的崇拜。”
泰爾斯皺起眉頭:
“而這種想法注定了:他們哪怕擁有了力量,也隻能是廢物。”
他突然想起了黑劍。
想起對方義無反顧地衝向血肉之海的身影。
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關於真正強者的話。
不知為何,在腦海裡浮現出那一幕的時候,泰爾斯感覺心安許多。
仿佛恐懼和緊張都被夷平了。
“廢物?”
“你還真敢說。”羅曼的話從他的齒縫裡透出來,滿布恨意。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幽幽道:
“你知道,羅曼,我的許多敵人們,就像現在的你一樣,要麼隻在意我的身份地位,要麼隻注意我的屬下人才。”
“他們覺得除此以外的小王子既沒有籌碼也沒有力量,不過是個提不動劍的弱者,一文不值。”
“但你們都犯了同樣的錯誤。”
羅曼微微眯起眼睛,其中的憤怒卻未見消減。
下一刻,“唰”地一聲,他手中的短槍瞬間伸長,露出猙獰鋒利的槍尖!
泰爾斯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
穩住,泰爾斯。
穩住。
他隻是要打暈我……
而在那之前……
“你所說的籌碼與力量,”泰爾斯捏緊拳頭,逼著自己開口:
“唯有在懂得使用的人手裡,才真正重要。”
他心中的恐懼慢慢散去,身體的顫抖也消失在感官之外。
“因為重要的不是籌碼與力量,”王子輕聲道:
“而是使用它們的人。”
那一刻,瑞奇看著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泰爾斯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有神。
直刺怒極生威的傳說之翼。
“請允許我重新自我介紹,男爵閣下。”
麵對眼前氣勢奪人的英俊男人,少年露出笑容:
“泰爾斯·璨星。”
“我用不著成為國王。”
“也能要你好看。”
時間似乎停止在這一刻。
傳說之翼眼中的怒意無以複加。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唯有泰爾斯的心跳聲變得無比刺耳。
一秒。
兩秒。
第三秒,泰爾斯眼前的槍尖一抖!
有那麼一瞬,少年汗毛倒豎,死氣沉沉的獄河之罪不受控製地湧起!
他幾乎以為,表情恐怖的傳說之翼就要出槍刺他了。
但是……
幾秒後,那截槍尖還是緩慢地、一頓一頓地……
垂了下去。
最終,傳說之翼放下了手臂。
他似乎用了一輩子的氣力,才做完這個動作。
幾秒後,所有的聲音這才隨著血液的回落,回到少年的耳中。
泰爾斯這才閉上眼睛,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感覺像是逃過了一劫。
“你。”
隻見羅曼怒極反笑般壓下了憤然的情緒,緩緩點頭:
“真的不怕死啊。”
羅曼緩緩地把槍身收回背部。
一邊的瑞奇也鬆了一口氣。
“不,不是不怕死。”
看著那截回歸原位的槍尖,泰爾斯鬆下了肩頭,也露出笑容:
“隻是……”
“我相信在荒漠裡單槍匹馬縱橫二十年,麵對荒漠的威脅和貴族的排擠,還能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闖出一片名頭的傳說之翼……”
“比廢物們要聰明得多。”
羅曼挑起眉頭。
泰爾斯緊緊地盯著他:
“所以……”
“交易完成?”
羅曼沒有理會他,而是盯著泰爾斯看了很久。
直到他嘴角微翹。
泰爾斯疑惑地看著他。
出奇的是,傳說之翼轉過身,狠狠拍在瑞奇的肩膀上:
“你不會真的去告密吧?”
一旁的瑞奇歎了口氣,無奈地甩開對方的手:
“我很喜歡我的人頭。”
“特彆是它還在我肩膀上的時候。”
羅曼冷笑一聲。
泰爾斯愣愣地盯著他們,不明所以。
幾秒後,傳說之翼回過身來:
“孩子,你膽敢拿刃牙營地的歸屬來威脅我……”
“可你以為,現在這裡發生的一切……”
“就真的隻是我的意願嗎?”
泰爾斯的表情微微一僵。
“常駐刃牙營地的常備軍隻有不到兩千人,騎兵不到五百,”羅曼冷哼一聲:
“但這次,從西荒到中央領的,駐守外地的常備軍全部都被拉來支援了,甚至有不少是備役斷龍要塞的輪換士兵,光是騎兵就超過兩千。”
“隻為了與西荒本地的征召力量相匹。”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傳說之翼冷笑道:
“你以為,他們真的隻是來接你回家的嗎?”
泰爾斯麵色一黯。
真的隻是來……
接你回家的嗎……
傳說之翼的話在腦海裡縈繞。
他不由深吸一口氣,清空思維。
“我知道。”
少年仿佛受到了什麼打擊,艱難地彎了彎嘴角,悻悻地道:
“一次動員出兵,借著迎接王子的由頭,試探西荒的實力……”
泰爾斯抬起頭,遠遠看著燃燒的營地,癡癡出神:
“而一旦找到弱點,就狠狠敲打對方,削弱力量,打擊名望,撲滅野心,加強對邊陲與荒漠的影響與控製。”
“展示自身強大的同時,把蠢蠢欲動的諸侯們,再次打回服帖的原形。”
我知道的。
就像……以前一樣。
泰爾斯先想起了北境的亞倫德家族,又想起之後的龍血,不由得緩緩歎出一口氣:
“一舉多得,毫不浪費。”
“這確實很符合……”
“他的作風。”
他。
陣風吹來,傳說之翼的耳環一陣搖曳。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你明白,明白這事兒有多大,牽扯有多廣,就連秘科在其中。”
瑞奇按了按自己的腰,似有不解:
“那你怎麼還這麼……魯莽?”
太陽繼續高升,荒漠開始從昏昏沉沉的冷色,化為無邊無際的金黃。
“你說過,瑞奇,”泰爾斯頗有些情緒低落:
“終結之力就是戰士本人。”
“而獄河之罪不止是等待模仿。”
瑞奇先是一怔,隨即笑了。
傳說之翼輕笑一聲,看樣子已經褪去了憤怒與殺意。
這讓他的臉龐看上去格外陽光耀眼:
“泰爾斯,對麼。”
羅曼緩步上前。
他單手按住泰爾斯的肩膀,直直望進少年的雙眼。
“荒漠裡的矛盾衝突,固然來來去去,打打停停。”
他的眸子裡映襯出沙丘與荒地那蜿蜒不斷的地平線,看得泰爾斯有些走神。
男爵深邃地望著泰爾斯:
“但是你最好記住了。”
傳說之翼在那一秒裡的表情極為複雜:
“複興宮裡的戰爭……”
“永世不休。”
泰爾斯先是一怔,隨後沉默下來。
複興宮。
瑞奇翹起嘴角,向著羅曼晃了晃腦袋。
傳說之翼輕哼一聲,放開泰爾斯的肩膀。
“說吧,你到底要什麼。”
“……才能讓你不再淘氣地破壞你父親的計劃?”
那一瞬,泰爾斯心裡的石頭才真正落地。
他做了個深呼吸,把多餘的思緒排出大腦。
少年看向遠方,看向那一群焦急而期待地望著他們的人。
羅曼和瑞奇也轉過視線。
“那些黑牢裡的囚犯們,他們都是前王室衛隊。”
小巴尼,貝萊蒂,塔爾丁,坎農,布裡。
還有……
薩克埃爾。
那一刻,泰爾斯的眼裡閃過猶豫。
“我知道,一群死不了的老硬骨頭。”羅曼遠遠看著刑罰騎士的身影,皺眉點頭。
泰爾斯輕輕閉目。
“你要身為獄卒的我,視而不見,任他們走?”傳說之翼在身後輕聲道。
下一秒,王子果斷地睜開了眼睛!
“不。”
他眉頭緊皺,眼神冰冷:
“我要你……”
泰爾斯寒聲道:
“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