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泰爾斯見狀出聲道:
“他是我的人,是星湖衛隊。”
拉斐爾輕哼一聲:
“你確定?”
泰爾斯緊了緊嘴角,走上前去。
“孔穆托?”
王子收拾好糟爛的心情:
“你不是該在閔迪思廳嗎?怎麼在這裡?”
孔穆托把警惕的目光從拉斐爾的身上收回來。
“馬略斯長官進宮前給了我命令,殿下,他要我盯著一點:如果有意外就溜出閔迪思廳,聚集人手,到這裡來接應您。”
“以避免……您的不便。”
馬略斯?
不便。
泰爾斯意識到什麼,回頭看了身後的拉斐爾一眼。
荒骨人沉默一秒,最終還是知情識趣地後退開去。
泰爾斯轉過頭來,追問重點。
“你說……意外?”
“在您和長官入宮後不久,殿下,”孔穆托稍有吞吐,但還是據實相告:
“掌旗翼的人就來了。”
掌旗翼。
就是宴會上那位沃格爾·塔倫副衛隊長所領導的,d.d所說的衛隊六翼之一?
他們來做什麼?
泰爾斯略有不解:
“什麼意思?”
孔穆托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泰爾斯的反應:
“你知道,帶隊的人是次席掌旗官蓋坦……他們不由分說,直接封鎖了閔迪思廳,扣押了所有人,說是要全麵審查。”
泰爾斯吃了一驚:
“什麼?”
封鎖……閔迪思廳?
“為什麼?”
孔穆托勉強笑了笑:
“蓋坦說,是因為昨天,宴會上的意外。”
泰爾斯僵硬而痛苦地呼出一口氣。
果不其然。
又是這個。
“他們說,我們的失職意味著安保有漏洞甚至是內鬼,這可能危及王子的安全,因此需要從上到下,徹底清查審核。”
孔穆托歎了口氣,有些頹唐:
“掌旗翼的審查很……佐內維德被審了兩個小時才出來,麵色不太好。而摩根幾乎是被五花大綁銬進去的,庫斯塔甚至被懷疑是外國間諜,史陀讓我們順從不要反抗,但涅希差點跟他們大打出手,帕特森刑罰官想靠身份求點情,可蓋坦是出了名的辦事老辣,誰的麵子也不給……”
泰爾斯的眉頭越皺越緊。
“總是,那是場大行動,同行的還有璨星私兵、貴族事務院和內城警戒廳,我懷疑其中甚至有王國秘科的人,隊伍浩浩蕩蕩,估計很多人都看到了。”
泰爾斯聽著孔穆托的講述,慢慢瞪大眼睛。
什麼意思?
閔迪思廳。
國王欽封給星湖公爵的王都居所。
被封鎖審查?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努力鬆開拳頭,試著弄清楚現在的狀況。
“你是怎麼溜出來的?”
“我以前在內城警戒廳混,殿下,”孔穆托的目光有些躲閃,似乎不太樂意提起這幾段關係:
“有幾個負責封鎖外圍的警戒官,跟我是熟人。”
“本來皮洛加也能一起溜出來,但蓋坦年輕時跟他有舊怨,把他盯得很死,估計也不會讓他好過。”
孔穆托向馬車後方看去:
“我能找到的人就隻有哥洛佛——他早上因受罰養傷而離開了,掌旗翼的人為此很不高興。”
泰爾斯微微蹙眉:
“哥洛佛?”
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馬車的另一側出現。
“殿下。”
星湖衛隊的一等先鋒官,健壯的“僵屍”哥洛佛全副武裝來到泰爾斯麵前,神情嚴肅:
“我們應該立刻回城,我總感覺馬車另一側——樹林裡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們,不懷好意。”
見到最熟悉的先鋒官,泰爾斯才徹底放下心來。
但他隨即皺眉,看向哥洛佛的背部:
“可你的傷……”
哥洛佛搖了搖頭,拉開領口,露出裡麵的繃帶。
“不礙事,我的終結之力能緩解疼痛,而且……”
哥洛佛掄了掄手臂,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緊:
“馬略斯勳爵,他鞭打我的時候手下留情了。”
“就好像……好像他知道會有這事,還用得著我。”
泰爾斯稍怔,但隨即想起早上,馬略斯在向他解說“聖殿”與“帝風”之前所說的話。
【複興宮那邊,還沒來人嗎?】
【我向您擔保,他們一定會來,或早或晚。】
泰爾斯壓下糟糕的心情,他明白了什麼,追問道:
“那d.d呢?他也是被馬略斯故意鞭打,以便放出閔迪思廳避禍的?”
哥洛佛搖搖頭:
“不,我看過了,多伊爾的傷應該是真的,他被打得很慘。”
一來,經過昨天的事情,多伊爾家正在風口浪尖——哥洛佛默默地想。
二來,嗯,馬略斯勳爵大概很記仇。
尤其在d.d於宴會上借著酒勁喊他‘小托蒙德’之後。
“這麼說,馬略斯早知道會這樣,”泰爾斯的話打斷了哥洛佛的思緒:
“他跟我一起進的複興宮,現在他人呢?”
一旁的孔穆托接話了:
“維阿——掌旗翼的一個熟人欠我人情,他剛剛傳消息告訴我,馬略斯勳爵還在複興宮裡。”
他猶豫了一秒:
“跟塔倫副衛隊長……在一起。”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
懂了。
這麼說,托蒙德·馬略斯,他最喜歡的親衛隊長。
哪怕他預料到了現在的局麵……
此刻也正自身難保。
“掌旗翼,”王子歎息一聲:“沃格爾·塔倫。”
“真有膽量。”
孔穆托和哥洛佛對視了一眼。
泰爾斯轉過身,大聲招呼遠處的拉斐爾:
“拉斐爾,你知道這事兒嗎?”
荒骨人走近前來,泰爾斯注意到,對方的眼眸又被偽裝成了其他的顏色。
在兩位王室衛士的不善目光下,拉斐爾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什麼事?”
泰爾斯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沒事。”
“如果您有不便,殿下,”拉斐爾顯然很懂察言觀色,他在三人的表情中看出了些端倪:
“秘科很歡迎您繼續多待上幾個小時……”
“謝謝,但不必了。”泰爾斯果斷拒絕。
“我想,你不介意我跟我的親衛們回去?”
拉斐爾看了泰爾斯幾秒鐘。
“請便,”荒骨人笑逐顏開,如數家珍地叫著其餘兩人的姓名來曆:
“哥洛佛家族的嘉倫·哥洛佛,和警戒廳出身的吉安盧卡·孔穆托,大名鼎鼎的王室衛隊成員,我們當然信得過。”
哥洛佛和孔穆托齊齊皺眉,但拉斐爾已經鞠了一躬,轉身走遠。
“那是……”哥洛佛望著拉斐爾遠去的背影,這才緩緩鬆開不知不覺握在手裡的劍柄。
“給我擦屁股的人。”泰爾斯悶悶不樂地道。
王子自動忽略兩人奇怪的表情,不由分說就要登上馬車:
“現在,我們回閔迪思廳——跟掌旗翼打打交道。”
然而哥洛佛堅決地搖了搖頭:
“不,殿下。”
泰爾斯表情稍變。
“馬略斯長官的意思是,”孔穆托接過話頭,笑得有些僵硬:
“您先不要急著回閔迪思廳。”
泰爾斯露出疑惑。
孔穆托小心翼翼地道:
“掌旗翼的那些人,他們帶著……陛下的手令。”
陛下的手令。
泰爾斯一愣。
“而且各個部門的人都在……”
孔穆托訕訕道:
“如果您貿然出麵,場麵不好看的話……”
他沒再說下去。
但泰爾斯已經聽懂了。
王子怔怔地站在馬車前。
“所以,”泰爾斯出神地道:
“我前腳進了複興宮,後腳就被人抄了老巢,現在有家不能回?”
孔穆托麵有愧色:
“很抱歉,殿下,是我們在宴會上護衛不嚴,致使那樣的意外發生……”
“不。”
泰爾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嘗試著把整一天的汙糟事兒理清楚。
“不,不,不。”
“不,相信我,”想明白之後,泰爾斯突然很想笑:
“這絕對不是你們的原因。”
回歸星辰這麼久,他一直循規蹈矩,莫敢放肆。
昨夜,是他歸國後第一次做出了自由,可能也是冒險的選擇。
然後他就付出了代價。
泰爾斯啞然失笑,讓兩位衛士麵麵相覷。
作為懲罰,他剛剛戰戰兢兢地旁聽了一節禦前會議,再被國王無情地剖心訓斥,之後被帶到秘科,享受了黑先知的全程陪伴,連他的閔迪思廳和星湖衛隊,也被狠狠敲打。
至於現在……
哥洛佛低聲插話:
“事實上,馬略斯勳爵建議我們回複興宮。”
“回複興宮?”泰爾斯嗤笑一聲,帶著幾分自己都感覺不到的嘲諷:
“去找我父親?”
“不,去找姬妮女士,”孔穆托細細盯著泰爾斯的神情:
“長官說了,這時候隻有她才能……”
保護你。
孔穆托把剩下的話放在心裡。
泰爾斯沉默了。
找姬妮。
是麼。
這麼說,又回到六年前,自己剛到閔迪思廳的樣子了啊。
麵對著無數已知未知的威脅,卻隻能隨波浮沉。
尋求著他人的保護。
六年前。
王子扶著車駕,麵無表情,一動不動。
時間過了很久。
終於,在孔穆托連續第三次給哥洛佛打眼色之後,星湖公爵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不,我們不回複興宮。”
“也不去找姬妮女士。”
孔穆托和哥洛佛齊齊皺眉。
泰爾斯睜開眼睛。
“我們去西環區,紅坊街。”
那一刻,兩位衛士都愣了一下:
“什麼?”
泰爾斯死死捏著馬車的輪軸,輕輕咬牙:
“在那兒,有家叫‘一夜豔遇’的會所。”
孔穆托瞪大了眼睛,哥洛佛則麵色凝重。
“殿下,去那裡……做什麼?”孔穆托小心地問道。
“做什麼?當然是……”
泰爾斯鬆開車輪,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
“去找女人啊。”
孔穆托先是了然,隨後又為難不已:
“可是,殿下,您的身份……”
泰爾斯嗤笑一聲。
“誰說我要以王子的身份去了?”
王子登上車駕,遙指兩人:
“你帶路,孔穆托,我們先去換套行頭,然後你領頭進去,哥洛佛。”
僵屍一個激靈:
“但是……”
但泰爾斯不客氣地打斷他:
“還有記得,哥洛佛,到那之後……”
“你的名字就叫做,”這一秒,泰爾斯的笑容消失,聲音無比冷漠:
“拉斐爾·林德伯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