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既問準了太上的話,便傳信回去。
賈珍等便開始打點兩具棺木回南之事。因開了春,天氣漸暖,怕路上氣味大,便催著早些上路。
寶玉再不舍得,長輩麵前哪有他說話的份兒?隻得自己躲起來多哭幾夜罷了。
因擇定了二月十四出發。
賈母便挑了日子,叫了賴嬤嬤來商議:“寧府如此,我們又怎能再張揚?家裡怕是要裁減些人了。
“如今倒是想看你的意思,是放了老大一家子的籍,成全你那孫兒的官身體麵;還是放了老二一家子的籍,左右老二一家子也沒了差事了?”
賴嬤嬤低了半晌頭,才道:“其實我這倆兒子什麼都不會,隻會跟著府裡的爺們兒跑跑腿。
“如今老大一家子若放了,好歹還能靠著哥兒過活;老二若放了,怕是坐吃山空。
“那便討主子的賞,放了老大一家子罷。”
賈母試探地看她:“那你呢?你跟著老二留在府裡,還是跟著老大去享福?”
賴嬤嬤笑了起來:“我老了,一動不如一靜。不如留在府裡,閒常還能來陪老太太鬥個牌說個古記。”
“也好。他們做官兒的,三年兩載一輪轉,也是天南海北地走。你這個歲數跟著顛簸,倒累得慌。”
賈母含笑再說兩句,便定了下來。因叫了賴家兄弟過來,讓他二人自己交接。
兩兄弟頓時懵了。
賴嬤嬤踹了兩人,喝命先謝了主子賞,然後跟賈母擦淚:“越性兒我帶著他們回去分了家,完了這一樁大事兒罷。”
賈母心裡也不是滋味,擺擺手讓他們去吧。
看著兄弟兩個攙著蹣跚的老母的背影,不由長歎。
鴛鴦扶著賈母,在後頭也踮著腳看,小聲說了一句:“哥兒倆自己交接,挺好的,誰也彆讓誰背了黑鍋。”
賈母回頭瞪她一眼。
鴛鴦吐吐舌頭低了頭。
賈璉早就得了王熙鳳的交待,趁著這回府裡換大管家,結結實實地清查了一下家底兒,摸清了府裡仆下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晚上拿著單子跟王熙鳳兩口子關起門來琢磨完了,白天便挑挑揀揀地打發人。學著東府,該放的放,該賣的賣。留下的都是勤謹可靠的,以後用著也順手省心。
再加上之前錢槐事件後,榮府便將趙、錢兩家子徹底趕了出去。待到四月底榮府徹底踏實下來時,仆下隻剩了之前的十之二三而已。
這是後話。
眼瞧著快到出發的日子了,賈母把元春遞出來的信件仔細盤算過,又命賈環跟著賈珍回老宅去讀書。
探春自是不願意讓胞弟離自己太遠,去找賈政勸阻,賈政卻連她都不想放去林府了,斥道:“身為子女,孝道第一!如今二房裡已經亂的不成樣子了,你不出頭管著,難道讓周姨娘當家不成?”
探春惱了,似笑非笑地把話攤開:“父親春秋正盛,待母親周年一過,該續弦才是。這段時間便讓周姨娘照料父親起居,又有什麼不好呢?
“女大避父,子大避母。我總管不了父親屋裡的事吧?至於二房,還有誰呢?二哥哥那裡自有老太太嗬護,不過就是我和環哥兒而已。
“我們姐兒兩個去林府,又好聽又好看,父親怎麼反而不願意了呢?還是父親跟老太太擔心我做什麼,一定要把環哥兒扣在手裡?”
最後這句話頓時便戳了賈政的痛處,不由得一巴掌打過去:“孽障!誰教的你如此忤逆不孝!”
探春咬了下唇,轉身便走。
賈政自是勃然大怒,卻又不知為何,並不敢讓人去追。
探春頂著那一臉的巴掌印子,直奔賈母房裡,跪著哭:“這是父親賜我的。不知老太太還要賜我什麼?”
賈母被賈政的愚蠢氣得心口疼,拐棍子在地上敲得咚咚響,卻一口咬死不肯讓賈環跟著探春回林府。
探春實在無法,伏地大哭道:“環哥兒先前就被人帶偏了心性,如今一沒有姨娘溺愛,二沒有惡仆勾引,正好管教上進,走上正路。..
“若是去了老宅,沒了長輩管束,他就是爺了,學壞簡直是一定的!老祖宗就這麼不願意家裡再出一個好孩子麼?!”
賈母麵沉似水,好半晌,冷笑一聲:“你就看著你祖母這麼壞,誠心故意地要把你胞弟養廢?我不過是想著狡兔三窟,所以給我們賈家在金陵老宅留一點血脈而已!
“既是你信你林姐姐比你祖母還多,那罷了,環哥兒就跟你走!你太太已經停靈鐵檻寺,家裡也沒事了。
“你要是有本事,現在敲開你林姐姐的府門,你就馬上帶著你弟弟走!老身多一個時辰都不留你!”
“多謝老祖宗成全!”探春一瞬都不耽擱,連磕三個響頭,起身告退。
出門回房,即刻命收拾東西,又讓侍書立即去林府角門說明情形,看什麼時辰過去合適。又傳話蟬姐兒馬上把賈環的行李收好,隨時準備走。
當天午後,林黛玉和妙玉一前一後兩輛車,帶著各自的丫頭、筆墨紙硯和簡單行李,直奔京西菩提庵。
這菩提庵乃是一座尼寺,從不接待任何男客。地方又大,有幾個獨立的小院。黛玉早就瞧好了此處,布施了若乾銀兩,便單賃了一個院子,與妙玉住下,安安靜靜抄經。
至於探春,當天下午回到林府,孟姑姑便遞了黛玉的信給她,原來便是讓她趁此機會,修整花園及黛玉所住院落。
探春也不歇著,立即便叫了林之孝兩口子商議圖紙,又在花園裡來來回回走了四五趟,敲定了若乾細節。第二天林之孝便拿著一疊東西出去開始采買。
林家開了側門有了動靜,立即便有人上門探問。
林之節都笑著打發出去:“姑娘仍在閉門抄經,這不過是要修園子。兩回事兒,甭打聽。”
可北靜王府卻不管這個。既然你開了門,那就等於你可以招待外客了。
因賈雨村給黛玉當過西席,勉強算是有師徒名分。北靜王便遣了賈雨村做媒人,上門說親——既是榮府你外家都做不得你的主,那我便令人親自當麵跟你說!
自己則往太極宮遞牌子,要麵見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