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句話,完了場麵應酬。老方丈便指向自己身後的那位:
“這是來我寺掛單的老禪師,是貧僧的師叔輩。
“他在京中甚多故舊,聽說郡主在此,忍不住來打聽一兩個人。”
林黛玉意外地看了看那老僧,點了點頭:“大師意欲打聽哪個?”
那老僧一身乾瘦,既聾又瞎,側著耳朵疑問:“啊?郡主說什麼?”
老方丈看他做派,低頭歎氣,合十又念一聲佛,竟先行告辭而去了。
林黛玉愕然。
然而,那老僧看見老方丈出了藏經樓的大門,朝著外頭行去。
便轉身朝著黛玉又行一禮,臉上的茫然木訥刹時不見,眸中一片精明:
“郡主是如海的女兒?雨村的學生?行簡的世侄女?陛下信中,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林黛玉大吃一驚:“你是何人?!”
寺外,晴雯和雪雁蹲在箱子邊上,嘰嘰喳喳地收拾著剛淘換來的瓶瓶罐罐。
紫鵑則帶著小紅,把店家才做好的菜肴裝了食盒,放到車上,預備帶回去給柳嫂子嘗嘗。
孟姑姑吃得好玩得開心,明仗著這地方沒半個人認得自己一行,竟還在牆角無人處,大大咧咧地伸了個懶腰。
唯有楚刈,站在離著黛玉五步遠的樓梯口,滿麵陰沉、警惕地,狠狠瞪著那老僧。
申時三刻,一行人施施然離開了陳湖,說說笑笑地回蘇州城而去。
酉時三刻,北靜王等人狂奔而來,直奔甪直鎮,四處打聽林黛玉一行的模樣。
鎮上的人莫名其妙,紛紛謹慎地表示並沒見到。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北靜王已經焦躁得拎著鞭子來回踱步。
曹諭想一想,出了鎮子,去了湖邊寺裡打聽,這才知道一個時辰前,黛玉等人便走了。
“走了?!”廖長史張口結舌,“幾個女子,趕夜路!?這郡主怎麼這樣大的膽子?!”
曹諭實在憋不住,哼道:“她若膽子不大,就敢跟咱們王爺打擂台了?老廖倒恁地看不起她!”
北靜王被這話說得目眥欲裂,怒衝衝吼道:“追!”
廖長史和曹諭兩個對視一眼,苦笑一聲,又上前去勸。
天色已經全黑下來。
這一群人,哪個都路不熟。
蘇州知府衙門派的車夫倒說自己大概知道怎麼走。可這黑燈瞎火的,他也做不到十拿九穩。
“若是慢慢行去,怕還不如那姓林的快,追不上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爺千金之軀,若是因為夜間趕路有個差池,老王妃不要撕碎了下官呢!”
兩個人苦勸半晌,北靜王執意不聽:“追!一定要追!”
這是犯了拗性了。
無奈,眾人上路。
兩個護衛在最前麵探路。
馬車走在他們後頭,廖長史和曹諭輪流坐在車轅上替車夫舉著火把。
剩下的護衛在後頭慢慢跟。
可就這麼著,走出去不過半裡路,便遇著一個大水坑。
火光被水花反射刺眼,馬兒揚蹄不肯走,車夫下意識抽了一鞭子,車軲轆就著慣性往前一滾,便陷進坑裡!
“哎呀!”一聲,北靜王一個不妨,從車裡直直滾出來,砸在廖長史身上!
曹諭在車裡大叫:“王爺!”撲過去伸手抓他,卻隻抓住了袍角!
刺啦一聲,袍子裂了!
而北靜王和廖長史兩個人張皇失措,劄手舞腳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