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連綿不絕的陰雨之後,周遭的氣溫突然高了起來,冬春之交反反複複令人不快的濕寒被金燦燦的陽光驅散,微風拂過,竟有了些吹麵不寒楊柳風的意思。
劉蕊立在窗前,窗外是一年一度她最愛的景色,也該是她最熟悉的景色,隻是她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眺望,讓一切又顯得有些陌生——這幢獨立辦公樓陰沉的灰色調在春日的照耀下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輝,從老氣橫秋中透露出幾分鮮亮,與周圍逐漸泛綠的樹木交相輝映,新老交替,萬物循環,這亙古不變的規則讓她的心情忽而輕盈,又忽而沉重。
劉蕊倚著窗台發了會呆,看窗外靜謐無人,乾脆打開了窗,春風便帶著花香與暖意悄然入室。一聲鳥鳴後,劉蕊看到回巢的燕子躍向枝頭,輕啄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它拉扯了幾下尚未綻開的花瓣,或許是太用力失了平衡,一個趔趄差點跌下樹枝,劉蕊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誰知那燕子竟似不怕人的樣子,聽到這聲響後突地一轉頭,與她對視起來。
“怎麼了,去年你來的時候,看到的不是我吧?”片刻後,劉蕊輕聲說道,“可惜桃花還沒開,要不你也該吟一首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了。”
鳥兒卻聽不懂劉蕊在說什麼,又轉了幾下腦袋,毫不留戀地展翅飛走了。劉蕊低下頭,還未來得及收斂情緒,身後的大門被人推開,走廊間尚未與外界接軌的冰涼空氣湧了進來,一起進來的,還有那個吊兒郎當的聲音。
“劉姐,好久不見。”
“說了,叫劉主任。”劉蕊迅速轉身,臉上已經是公事公辦的表情,“彆把我喊老了。”
“又不是劉大姐,有什麼關係。”範宇嘟囔著,又認真地看了看立在窗前的婀娜身影。劉蕊今天穿了件黑色灑金的絲絨旗袍,本是低調的,偏偏窗外的陽光斜照在她身上,將那金色著力渲染出來,襯托得劉蕊整個人熠熠生輝,完全看不出年紀,範宇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以前不也這麼喊嗎。”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劉蕊吊起一邊眉毛看著範宇,“以前你可是身高一米九,一身腱子肉的帥小夥,叫一聲劉姐也就算了……”
“我現在還是一米九,可能還出點頭呢。”
範宇打斷了劉蕊,卻又被劉蕊再次打斷“可你現在滿頭白發,走在外麵當得起一聲爺爺,你現在還叫我劉姐,那我豈不是太奶級彆的了。”
“那怎麼辦,可能這是特保處的傳統,總要有一個人白頭吧。”範宇說完,熱鬨的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原本氣焰囂張的劉蕊鼻子一酸,迅速背過身去,範宇癟了癟嘴,也不說話了。
良久,範宇才假裝渾不在乎地走近兩步,大喇喇地在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好了好了,劉主任,現在你最大,以後都聽你的。”範宇說完,見劉蕊肩頭還有些抖動,又客套般提了一句,“最近忙什麼呢,臉色都不大好?”
“一批文物要回國,一批文物要出海巡展,忙得我整宿沒睡,都怪你。”
“誒?”
“誒什麼誒,這個位置明明是你的,為什麼要我頂下來。”
“對對對,那筆記本上的字都是我仿寫的。”
“那你還挺大度,把一把手的位置讓給我。”
“客氣啥,我喜歡跑外業。”
範宇依舊滿嘴跑火車,劉蕊終於有了笑意,轉過身來,目光落在與範宇外貌極違和的那頭白發上,想起了鄧易之。
她以前隻覺得秦老板算無遺策,等塵埃落定,才發現鄧易之是國士無雙。
最後一戰,所有人都隻想著奮力去贏,隻有他,確定無疑地知道他們將贏,並且將自己的死都算了進去。他的遺言事無巨細,甚至將特保處一行人的去處都安排的妥帖細致——這一切是劉蕊看到鄧易之留下的遺言才知道的,可怕的是,這一點鄧易之也算到了。因為言言的存在,他將無法宣之於口的一切藏在了曜變天目盞殘片裡。因為他知道,當他死後,劉蕊會想借助莫比烏斯環中的無限令他重生——儘管這是不可能成功的,但卻能將自己的遺言公之於眾。
劉蕊撫了撫胳膊上生出的雞皮疙瘩,狀若不經意地說道“快清明了。”
“是啊,秦叔他們已經到了。”
“那便出發吧。”
範宇點點頭,兩人倏忽消失,再現身,已在那片失落已久的礦洞中。一杯薄酒,幾點火光,知交,默然無語。
肅立片刻後,範宇突然問道“小何,你可看到什麼?”
何姒猶豫了一會才說道“玉璧裡好像有人。”
“你沒看錯,我也是成為引玉人後才看到的,”範宇笑了笑,“一代人中隻會有一個引玉人,當我看到男女老少從玲瓏玉色中蜂擁而出時便知道,我哥已經死了。”
沒有人答話,範宇自顧自繼續“洞穴裡的煙霧越來越大,呼吸越來越困難,那群人忌憚鄧主任,不敢進來,所以在洞外燃了火,想把我們逼上絕路。可惜,他們不知道,正是這陣煙,觸發了藏在玉中的記憶,這玉礦之所以有護主的功效,是因為我們的祖先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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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曾在這裡守護拚死守護過玉礦。”
“你看到了?”
“嗯。”何姒想了想,閉上眼睛,牽住了秦鑒的手,而秦鑒的手又順勢撫上玉璧。碧玉如鏡,她所看到的一切通過玉璧,演繹在眾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