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是表象,不是根本原因。”徐振英抬手,女子談話之間已經完全掌握主動權,牽製整個談話流程,“根本原因是關外氣候惡劣、土地貧瘠,他們無法生存。我不知道你們中有多少人真正去關外了解過敵人的生活,你可知他們更靠北方,這也就意味著關外的冬天更嚴寒,甚至一年裡隻有春天和冬天兩個季節,作物無法生長,老百姓無法存活。他們如果想要生存,想要活著,隻有衝關,隻有掠奪,隻有戰爭。這同時也是為什麼你們覺得韃子凶狠有血性的原因,因為他們後退就是死。不從根上解決這個問題,韃子永遠都不會停止戰鬥。”
“再說你們想徹底剿滅韃子?好,就按照你們的思路說,怎麼剿滅?他們的人不少,且都藏在更北的地方。你們要屠儘他們,隻能出關。可一旦出關,你們麵臨的境況是不熟悉道路,沒有後勤,天寒地凍,你們殺不到他們老家去,因此你們沒有辦法殺儘他們。他們隻會像野草一般,春風吹不儘,第二年依然衝關,周而複始。所以我客觀且離職的說,想要徹底剿滅他們是不可能的。那就隻有第二條路可走——和平收攏。”
顧老將軍紅著眼睛,咬牙切齒“你說得輕鬆,那難不成我們之間的仇恨就這麼算了?”
“那不然呢,再打個幾百年,再死更多的人,再投入更多的物力財力?隻要韃子生存的環境一直這麼惡劣,他們就永遠不會停止入侵中原。誰不想一個能夠遮風避雨土地肥沃的家園?這就叫懷璧有罪。中原這片肥沃的土壤,不止我們想要,韃子也想要。”
“我知道你們都難以接受,畢竟韃子殺了大周朝那麼多的百姓,甚至有可能其中還有你們的家人。但是政治不是個人的小情小愛,而是要從家國的大局思考。要想徹底解決韃子,隻有先打服他們、收攏他們、分化他們、再打壓他們。”
“趙毅將軍既然了解過金州府的一些事務,那可曾了解過當年黔州土漢合並之事?”
一說到黔州,白慈恩明顯臉色微微一變,略露出羞愧之色。
趙毅望他一眼,隨後才道“大致聽白將軍說過。”
徐振英似乎這才後知後覺發現白慈恩也在這,想起當初的二十萬兩,她笑得有些尷尬,不過也立刻轉了話頭,“那趙將軍可知後來黔州的土人怎麼樣了?”
趙毅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前幾年,西邊發生了嚴重的天花,十室九空,人口銳減,為了平衡人口,土人們也為了有更好的家園,主動配合我們提出的土人大搬遷計劃,現在土人已經完全被打散,分到了不同的村鎮,思想、文化、生活習慣,也已經被我們同化。甚至金州府有難,他們村寨還出了兩萬個弟兄同我們一起抵抗外敵侵入。趙將軍,你有沒有想過,我搞土漢大融合,就是為了給韃子打個樣板,興許有一天韃子也能變成第二個土人。我不僅讓他們深入的融入我們,甚至還要同化他們,讓他們把中原視作他們的家國,拿他們的性命來一起保衛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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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毅臉上震驚之色久久不退。
當年土人西部搬遷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即使遠在北境的趙毅,也曾多少聽說過這件事。
當時他唯一想的就是徐振英是用了什麼辦法能讓土人這麼聽話。
這初初聽起來不過是西遷,可是趙毅經過方才的談話,此刻想得更多一些。
這西遷其中涉及到眾多因素,比如如何能夠一戶一戶的遊說土人西遷,這跨越一千裡路途中的安置,到了地方如何分配土地和屋舍,這考驗的不僅僅是徐振英個人,更多的是徐振英的政務官吏的管理水平和財務底氣。
事到如今,又一聯想土人西遷之事,在場幾人對韃子的觀點似乎略有所轉變。
至少先聽一聽是無妨的。
趙毅道“好,退一萬步說,我們同意用你說的拉攏、懷柔、分化、打壓的步驟來消除韃子,可韃子畢竟與土人不同,第一我們之間的仇恨更深,第二是韃子天生野性難以馴化,我們的懷柔,隻會被當做示弱。”
“所以要恩威並施嘛。韃子也是人,隻要是人,就避免不了慕強心理。先用炮火將他們打服,打軟,讓他們懼怕我們,他們才能聽話。聽話了,我們才能給甜棗。同時,對待韃子,我們也要分兩步走,一步是對付他們的管理層,一步是對付他們的底層百姓。”
趙毅眉梢輕挑,似很有疑惑。
那白慈恩則是一臉深思,不過神情卻誠懇謙遜了許多,“為何要分兩步走?”
“因為兩個階層,需求不一樣,利益不一樣。管理層想要權力,底層老百姓想要生存。若想和平演化關外,必須對症下藥。之前我大哥徐慧鳴應該派人來跟你們接洽過,要你們開放關外的羊毛市場,請求從你們北境運輸羊毛到金州府吧?但被你們否決了。”
趙毅蹙眉,“殿下,這向關外購買羊毛,那價格還給得那麼高,甚至有的還答應用他們急需的鹽鐵交換,這就相當於照顧他們生意,給他們金銀,資助他們發展壯大。將來反噬我們如何?”
趙毅此刻,已經完全是一副投誠的樣子,竟不知不覺還稱呼徐振英為“殿下”。
徐振英扶額,頗為痛惜的模樣,這讓趙毅和白慈恩大為不解,因此變得更虛心請教,“這樣有何不妥?”
“趙將軍,做事情不能隻看表麵。我們高價購買他們的羊毛,一則是能夠拉動我們的內需,把我們自己的經濟盤活,這羊毛是小農經濟的幫手,家家戶戶都可以紡織毛線,賺點糊口的錢,提高老百姓的收入。二則是要讓關外的人看見羊毛有利可圖,他們就會放棄養戰馬,轉而開始養羊,這是變相的削弱他們的戰力。”
趙毅擰眉,“可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拿鹽鐵交換。這鹽鐵就是他們的命脈,我們必須狠狠拿捏住了。”
“你死死拿捏,可是他們的需求是不會減少,因此他們會通過其他辦法來解決,比如闖入關內搶劫我們的百姓。”
趙毅臉色微微一白。
“適當的流通並不是問題,反而我們還能夾帶私貨,傳播我們的思想和文化。甚至還能讓他們在經濟上對我們形成依賴。我們要潛移默化的讓他們明白一個道理,要想過上好日子,隻有向我們靠攏,變成我們中的一員才行。”
白慈恩立刻道“可入股他們見中原肥美,起了覬覦之心,想要鳩占鵲巢怎麼辦?”
“所以打鐵還得自身硬,一切的政策都必須有強硬的軍事手段。我一開始就說,要拿火器把他們打服打怕,隻有將他們打怕了,他們才會聽話,他們才會覺得我們的話有道理。畢竟拳頭大的人,說話總是更有道理,真理也在拳頭範圍之內,你們說是不是?”
三人都沉默了。
隻有顧老將軍一臉沉思,頗有一副神遊在外的樣子。
不過他這回算是明白了,徐振英這丫頭除了跟他寫得一手狗刨字體以外,其他地方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看看人家這腦瓜子,轉得多快啊。
雖說他老顧隻聽懂了零星半點,可是能讓趙將軍和白將軍都沉默以對,這丫頭片子肯定有兩把刷子。
不過那一句“真理在拳頭範圍以內”的說法,倒是頗得他心。
是嘛,說那麼多乾啥,直接乾就完事了!
白慈恩卻還想知道更多,“隻讓他們養羊,咱們收羊毛還不夠。殿下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意思就是為了防止窮人搶咱們的屋子,咱們得讓他們也富起來,不然他就會一直覬覦我們。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請神容易送神難,韃子來了,可沒那麼容易走了。”
“是。但是可以參考之前土人分化的策略。到時候將他們逐個擊破。”
“可是韃子狼子野心,也許我們一時能夠將他打怕,但是他們覬覦中原之心永遠不死。”
“打服隻是第一步,第二步可以挑一些聽話的,好掌控的,思想上願意向我們靠攏的,我們可以給他們讓一座小縣城出來,讓他們逐步適應中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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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將軍一聽這話,一下激動起來,“那怎麼行?我們將他們打服了,還要送給他們土地?這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憑啥要讓韃子住進我們的國土?”
徐振英解釋道“顧老將軍,你先彆急,聽我說完。”
徐振英折了一根樹枝,然後蹲下,在地上畫了起來“北境這座名叫沙土的小縣城就挺好,這個地方靠近關外,水源極少。我們可以用水源作為管控他們的資源。讓他們住進來,是要讓他們知道,聽話的人才有果子吃。人都有群體效應,韃子也不能例外。試想,隔壁鄰居聽話就有房子住,有水喝,換了你,你願不願意聽話?再則,我們可以畫餅嘛,先選一批聽話的進城,就說表現好的可以分房子,獲得永久中原少數民族身份,甚至可以實行工分製,每個人按照表現賦分,分數高的甚至可以成為這座城池的管理者。再者,我們可以提倡做一些洗腦的口號,憑空造一些史書,就說漢人和韃子多少年前是一家人,不應該兵戎相見。我們糊弄不了韃子高層,但糊弄中下階級的老百姓是沒有問題的。改變他們的思想,讓他們主動向我們靠攏,才是軟化他們的唯一一條路。到時候有房子住、有學上、有他們想要的尊嚴,甚至還有上升的渠道,我們先捧他們,再殺他們!哪個傻子還會聽他們可汗的話,非要用肉體凡胎來堵我們的火器炮眼?到時候我們再搞個什麼南遷,把他們韃子打散,都說單木不成林,這韃子被分布到全國各地,到時候根本掀不起任何風浪。按照我的思路走,五年以內,必見成效。”
趙毅和白慈恩臉色不複之前的堅決,倒是顧老將軍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旁邊,反駁道“這也太麻煩了,不如咱們把火器一路往北推進,看見誰就打誰,若擔心後勤補給的問題,那就人數少一些。我還不信,有火器在手,我們還滅不了這幫韃子!”
徐振英搖頭,“我們可借助火器,不能完全依靠火器,火器威力巨大,但也有缺陷。它隻能適合大規模作戰。”
顧老將軍吹胡子瞪眼,“為何?!”
“因為火器的火藥造價很昂貴。打一炮,必須要有一炮的價值。若將他推到關外去,那你們就是羊入虎口,勢必引來韃子的瘋狂搶奪。到時候這唯一的厲害武器,落到韃子手裡,咱們可就十分被動了。”
趙毅和白慈恩顯然都沉默了,他們一動不動的盯著徐振英畫的那些圖,甚至趙毅還蹲了下來,伸出手來輕輕拂過地上的沙土畫。
那上麵的一座座城池、山林、河流、地形都被畫得很清楚,由此可見兩點。
一點是北境的地圖早就被金州府的人摸透了。
二則是徐振英說的這些懷柔政策並非憑空出現,必是她經過無數個日日夜夜思考後的結果。
徐振英道“我知道民族的仇恨一時難以消解,但是化解仇恨的方式,不一定要靠武力消滅對方。趙將軍,按照我的思路走,五十年內,我們北境將再無韃子之憂!”
白慈恩愣愣道“沒錯,幾十年以後,韃子們早就和中原變成一脈,甚至他們還會和中原人通婚,一代代下去,他們也變成了中原人。”
趙毅眉頭緊緊蹙著,看起來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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