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我認為你該都記得的。不過,”沈新遲疑著說,“你是否同樣也在懷疑這些記憶的真實性?”
“沒錯,我是記得這些,但僅限於此。”
“什麼意思?”
“這些記憶好像並不是我的。昨天,前天,一個月前,很多事都記得,但我卻並不確定是不是真正經曆過。就好像做了場夢。”
“很多人都會有這種印象,是種錯覺。”
“不,我相信不是錯覺。”
“好了,咱們換個地方說話。這裡連個坐處都沒有。”
“可以坐床邊,”我拍了拍床說,“來,坐下說。”
“你不能請一位女士坐在你床邊。”老謝說。
“沒關係,如果她願意,我可以站著。”
沈新忽然對我笑了笑。
我發現老謝還在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對我進行打量,“你怎麼了?”於是我就問他,“是不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沒有缺斤少兩?”
“沒錯。”老謝捏了捏鼻子,“這才是你。”
“好了,老謝,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對,是有很多話。來吧,咱們換個地方,到外麵去談。”
“我要不要換身衣服?”
“不用。這身條紋裝挺好,挺適合你。”
我聽出來了,老謝這是在罵我。以前,我們班有個武漢人,開口就是“你個斑馬”,後來我們都學會了,“斑馬”就是罵人的詞。
見我們舊友重逢,剛才那倆小夥放鬆警惕,站到門外去了。當我跟著沈新和老謝出門,經過長長的過道往前走,那兩人就遠遠跟在身後。
從過道牆麵裝著木牆裙,地板是瓜米碎石打磨而成的風格來看,這應該是幢老建築。至少,也是幢懷舊風格的建築,就像南山上那些度假彆墅。我們走到過道儘頭,那裡有個天井,圍著一圈石欄。天井中間是個小花園,鋪著已經生滿苔綠的青石板,地上擺放著造型各異的花缽。花缽裡栽種著植物,有木本的也有草本的,有開花的,也有突出枝葉造型的。
從天井裡看,這幢建築隻有兩層。
圍繞著天井,四麵回廊都很寬,每一麵廊下都有桌椅。桌子是石頭的,還配有石凳,椅子是楠竹做的,具有川西特色,靠背又高又寬,微微傾斜,坐上去會很舒適。我們在最近的一方坐下來。
那個小護士說,這是家療養院,但迄今為止,我還沒看見其他病人。那兩個小夥子離得很遠,站在通道口處,不時朝這邊望兩眼。
我看看那兩人,又看看沈新,問“沈主任吧?”
她不答應,隻是盯著我看。
在我瞎猜沈新身份的時候,老謝從身上掏出一本厚厚的,黑色仿皮鱗紋封麵的筆記本,輕輕放在石頭桌上。
“嘿,老謝,未經允許,隨便拿人家東西可不好。”
“是的。所以,我不會那麼做。”老謝一本正經的說。
我朝他撇了撇嘴角,示意他,放在桌上那本子是我的。但老謝不為所動,還是那副正經八百的樣子。
“對了,
老謝,前陣子跟著你那小子呢?他去哪兒了?”
老謝沒回答,還在認真觀察我的反應。他抬抬下巴,指了指那本子,語氣嚴肅的問“先好好看看,這是不是你的?”
“難道不是?”我看看他,又看看沈新。
“先看看。”沈新也說。
我把手放在那本看著十分熟悉,幾乎能嗅到自己味道的筆記本上,心裡七上八下。我隨手翻了兩頁,然後把本子合上,抬頭看了看他倆。我把目光停留在老謝身上,輕聲道“這就是我的。我知道,你小子最近在我家。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知道跟你一起那人是誰,但我想,你一定有個理由。現在就請說說吧,這到底什麼意思?”
“你認為,這本筆記是從你家拿出來的?”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們是去過你家,不過,這本筆記卻不是在你家拿的。”
“我剛看過,是我的。”
“看,他多麼肯定。”老謝衝著沈新說,語氣很無奈。
“好,如果你認為這本筆記是你的,”沈新忽然對我嚴肅的說,“那麼,它就是你親手交給我們的。”
“我親手交給你們?彆扯了。”我看著這兩人,開始惱火起來,“你們私自闖入我家,偷看我筆記,還巧舌如簧,到底是何居心?”
“不是偷看,是你讓我們看的。”老謝還在狡辯。
“我讓你們看?”我狠狠地盯著他,“我為何讓你們看,看什麼?”
“你打開,自己看。”
“好。我倒要看看。不過,能否先請教一個問題?”
“你說。”沈新說。
“博士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你很關心他?”沈新反問道。
“我感覺,博士那人還不錯。當時為了脫身,我才編了個謊言,帶他們去那條地下管道。本來,我想我水性好,能在江邊找機會擺脫他們。但我們在下水道裡卻果真碰見了我編造出的怪物,雙方發生了衝突。結果如何,我想,你倆都能夠想象得到。我感覺挺遺憾的,害幾個人送了命。”
“東子,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們,你是怎麼逃出爆炸現場,被誰救了?”老謝看著我,也有些不耐煩起來。
“我被誰救了?”我莫名其妙的問,“難道不是你們嗎?”
“沈新是接到消息就趕去救你。不過,到那裡時,爆炸已經發生。”
“對呀,我知道。但我被你們救出來了。”
“不,我們是在地麵找到你的。”沈新冷靜的說。
“什麼?怎麼回事?”我聽得糊塗,“你們到的時候,我在地麵?”
“東子,他們是在一間空屋子裡找到你的。”老謝看了看我,語氣有些緊張的說,“你當時昏迷不醒,但沒發現有傷。”
“不可能!”我抬起頭,望著他。
“等等,讓他先說。”沈新打斷正要給我解釋的老謝,對我說,“管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認為自己怎麼出來的,可否講講?”
我想了想,就把自己記得的經過講了一遍。
“博士手下有個人被感染,讓我們陷入了自相殘殺的可怕境地。但那東西根本打不死。我想,他們中有個人,最後選擇了跟那怪物同歸於儘,於是炸毀了地下管道。我記得,肚子上破了個洞。然後,你們不就來了?”
“你記得自己傷得很重?”沈新輕聲問。
“是的。把我救出來的,難道不是你們?”
“很遺憾,不是。不過,你記得的,跟筆記裡的記錄倒是能夠吻合。可還是欠缺了一段重要的經曆。你是怎麼離開地下的?”
“看吧,我說過吧,我沒亂講。我就是被難道那幫人,不是你們?”
“那些是什麼樣的人?”沈新馬上追問。
我想了想,又把記得那些人的樣貌,說的話,都告訴了她。當然,我其實連對方一個人的模樣也沒看見過。“他們都戴著麵罩。”
“他們說,你是自己人?”
“對,是這麼說。”
“那你的傷呢?”
“我的傷你是說,找到我的時候,我身上就沒傷?”
“對呀,除了頭腦不清醒,身體完好無損。”
“這怎麼可能呢,我記得很清楚,腸子都漏出來了。那些人還跟我說,千萬不能再受傷了,我身體怎麼不對啊。”
“所以,你在撒謊。對嗎?”沈新語氣冰冷,“你根本沒受任何傷,你是自己從地下管道裡爬出來的,對嗎?”
“我撒謊?”麵對她的一番詰問,我冷笑了一聲。
“東子,不管你說沒說謊,這本筆記真不是你寫的。”老謝也說。
“我剛看了,筆跡確實是我的。”
“也許你該好好看看。”沈新冷冰冰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