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身！
前輩所說的“機會”果然來了。
我也感覺到球形水母船忽然變得很顛簸，還發出奇怪的聲音，就像遇到了可怕的敵人，嚇得渾身顫抖。但前輩說，這是因為咱們鑽進了頂層激流。他說我可以透過那片玻璃似的“窗口”往外看。於是我就往外看。
我還從沒看見過如此可怖的場麵。
此時，外麵驚濤駭浪，水花漫卷，一副末日景象。
就像在大海中遇到了暴風雨，狂狼衝擊下，水裡裹挾著大量氣泡，正把咱們這艘“小船”推來搡去。但儘管如此，外麵的情況卻仍能看得清楚。因為那些氣泡亮晶晶的，就像一盞盞燈泡，把整個水域全都照亮了。在明亮的光照下，原本難得一見的“天空”居然也出現了。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鐵鏽色岩石。岩石嵯峨猙獰，發出暗紅色流光，就像滴血的天空。
“會很危險，但這是離開此處的唯一機會。”前輩對我說。
“唯一機會。”我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來吧”
那條臍帶又出來了，支起梭鏢形的尖頭，像眼鏡蛇一樣立在我跟前。
“這是月汐，每月一次。不過，在這裡麵卻隨時可能發生。”
“因為時間？”
“對，但真正能幫助你離開的大潮，卻要幾十年一遇。”
“所以我趕上了。”
“準備好了？”
“好了。”
“最後一件事出去找一位跟你長得一樣的人。你來了這地方，外麵肯定會有個人長得跟你一模一樣。找到他，才能找回屬於你的記憶，做回自己。雖然沒見過你的真實外貌，但你肯定是位帥氣的小夥子。謹記。”
“記住了。”我腦子裡想，這就是一場夢啊，一場夢。
聽了前輩解釋，我已有強烈的時間意識，此時毫不猶豫，一把扣住臍帶上麵的凸起，跟它牢牢攀在一起。它先是蠕動了一下，接著就像一架救火雲梯，帶著我擠入一團“皮凍”裡，緩緩向前。幾乎一瞬間，我就被卷入了激流裡。但那條臍帶卻很有力量，它就像一條彈簧，還沒容我做出任何反應，就把我“拋射”了出去。我感覺自己穿透激流，直奔鑄鐵般的穹頂。
不得不承認，臍帶投送得又快又準。那個岩石上的開口極不起眼，我完全沒有發現。但臍帶準確地把我送到了那裡，然後脫身而去。因為水流，那個口子似乎具有強大吸力。我剛被拋向洞口，就感覺身不由己，被帶了進去。
機會隻有一次。
由於速度飛快，我感覺眩暈，眼前就像電影中的快鏡頭，由黑暗中生出花花綠綠的光斑，然後便失去了知覺。當我再次醒來，感覺自己處於漂浮狀態。我以為逃離未獲成功，又被衝了回去，不禁有些失望。但當我睜開眼，看見四周卻沒有了水。我居然像片羽毛一樣，晃晃悠悠，懸浮在巨大的石窟裡。
低下頭，我看見的是一具奇怪的，發出淡淡微光的身軀。身上那層光滑的膜已經不見了，我的身體也不見了。我變成了並不具有實質的發光體。
這是一場夢我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
正想著，從石窟邊緣某個小孔裡，忽然出現一個人影。他站在那裡，點亮了手上的照明工具。是個長得像我的人。瞬間我就明白過來，傳說中的事情在我身上發生了。那才是我的身體。而在這裡飄蕩的，隻是我的靈魂。
就像觸電一般，我感覺渾身又酸又麻，眼前一片雪花。雪花散開，我瞥見自己的身體，就像剛經曆過灼熱的燒烤，皮膚紅彤彤的。但這不過是幻象，因為我根本不感覺熱，而是全身冰涼。四周一團漆黑，我根本什麼也看不見。
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不過是做了場夢。我他媽還在那條似乎永遠也到不了儘頭的管道裡。可能是因為太疲勞，我居然走著走著就睡著了，就像老謝一樣。對呀，我是跟沈新在一起的。
沈新呢？糟糕，在黑暗的洞穴中，咱倆搞不好走岔了。因為恍惚中，我似乎聽見過她叫我。我趕緊叫了兩聲，可沒人回答。
“丫頭，你在哪兒？”我又高聲叫了一嗓子。
她依然沒有回答。我聽見自己的叫聲在管道裡越傳越遠。
“丫頭”我接著喊。
“杜川東，你在哪裡？”過了會兒，她的聲音又從遠處傳來。
“我在這裡。”我趕緊回答。
“在哪裡啊
！”她還在叫著，就像聽不見我一樣。
“我”我滿頭汗珠直往下滾，用儘力氣叫道，“我在這裡呀。”
我身上已經空無一物，裝備都丟光了。連最後一支熒光棒也用掉了。我隻能摸索著，儘量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
沈新的聲音來自我左側，但非常遠。我剛一伸手，便碰在管道壁上。管道直徑不過兩米，除非她陷進管壁裡去了。
“沈新！”我又叫了一嗓子。我的聲音就像彈起的皮球，蹦蹦跳跳，直往管道兩端深處傳遞，漸行漸遠。
她再也沒有回答。
我邁開雙腿，不顧一切朝前衝去。管道內非常黑暗，但我有個信念，隻管往前，絕不止步。然後，我就看見了光。光線從管道儘頭傳來。我看見了逐級增高的“台階”。出口似乎就在“台階”頂端，通往那裡的管道緩緩盤旋，越往前，光線越是明亮。轉過最後一道彎，白色的光瞬間灌滿整個視野。
我用手擋住雙眼，走進那團光裡。
“咱們接著談吧。現在是否可以談得更深入一些？”佟偉國對著話筒說。
“還談什麼，你們不是都知道了。”我抬起頭，望著玻璃後麵的人。
“對，出來後，你被李若誠的人發現，接受治療。期間按照當時所有聘用考察隊員同等對待，對你進行了嚴格的防疫檢測和考核，最後予以放行。自此你回到重慶，重新進入公眾視野，繼續從前的生活。這些情況很清楚。”
“你們認定這是我的經曆？”
“機器可不會撒謊。”佟偉國得意地笑了。
我中午沒吃飯，雖然他們給我送了飯來。我吃不下，看著就想吐。但我喝了兩杯酒，是從房間冰箱裡找到的苦蕎酒，這會兒有點上頭。
“機器不會撒謊所以你們也看到了，那不過是我做的夢。”
“你想表達什麼，那是另一個你的經曆嗎？”
“不，就是個夢。”
“小夥子，夢境是不能無中生有的。”這時，閔教授也說。
“你們是說，我曾經去過地下深處那條你們一直在尋找的水體，在裡麵像魚兒般生存了許久，並安然無恙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