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孩子,看來你還沒搞清楚。”黎先生忽然說,“按照你的記憶,應該是在第一次掉進溶洞時,被他們執行了儺鬼祭祀程序。當然,那是個迄今為止我們還不算特彆理解的過程。根據你的記憶描述,我們推測,那是靈魂與軀體相互分離的過程,是為了進行漫長的轉化和適應。”
“轉化?”
“對,讓你成為他們的人。”
“可你們知道,在掉進溶洞之前,我其實就已經被感染了。”
“對,這就是我們此刻還能在這裡當麵會談的原因。”黎先生說。
“你們對此早有準備?”我好像想到了,這恐怕本身就是他們的計劃。
“但我們不敢保證,每一步都不出問題,都能如預期。”
“從我誕生那天起,就已是這個計劃中的一部分?”
“不,這個計劃中途曾被你父親放棄。”
“他認為,你們還沒準備好。”
“是咱們。”黎先生強調道。
“但我會自己跑去龍橋河,你們的確沒想到吧?”
“是有些意外。”
“但世界上沒那麼多巧合,對不對?”
“是的,你說的沒錯。就像一口還沒上好發條的時鐘,忽然開始走動,總有什麼原因。所以我們要重新評估,這裡麵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找到原因了嗎?”
“你應該注意到,還有個人本該在這裡就座。”
“陸羽農?”
“對,當你的車在山區墜崖,是他首先趕到了那裡。”
“所以他其實是為ice工作?”
“若是那樣,倒也簡單。”
“那他還能有什麼背景。”
“若非解讀了你的記憶,我們還真不敢相信。”
“他是”
“他們的人。”
“你們認為我現在跟他一樣了,是吧?”
“不,你不一樣。他們可能也沒料到,會有不被感染的人。”
“所以我是個特例。”
“對,是我們的機會。隻要你願意。”
“如果那是真正的經曆不
管去到那裡的是我的身體,還是意識。那些所見所聞有可能是真實的,對嗎?”
“對,你去過了。”
“那麼,你們是否知道生活在水裡那位前輩到底是什麼人?”
“是一位勇於奉獻自己的人。”黎先生沉聲答道。
“他奉獻的不是生命,而是一生。”我說。
“三十年前,剛被破格選入中心不久的我參加了一個重要聚會,為一位勇者送行。那位勇者、也是中心的創始人之一拉著我,向我請教該如何看待時間。我記得,咱倆談到了相對論。”清華的物理學教授忽然開口跟我談了起來,“我跟他說,人與人之間的確存在某種感應,那或許是一種我們還不了解的粒子交換形式。粒子交換能夠實現信息轉換。在多維空間,信息轉換可能具有特定軌道,若位置不變,交換速度加快,時間就會變慢。同理,如果長時間置身於粒子交換軌道上,就是“超時空”的概念。也就是說,如果你處在粒子交換高速公路上,那麼你的時間會相對變慢,你的一天,很可能在彆人那裡就是一年。”
“你也跟他談到過μ介子嗎?”
“是的,我們談到過。”
“那我得謝謝你。”
我該回家了。我覺得這一切可以結束了。
也許我已經找到想要的答案。我的感染體不知下落,不過已不重要了。他其實早已暴露。在南魚洞,他就差點露出馬腳。我懷疑那是沈新的圈套,這丫頭鬼名堂多。她是我目前唯一還不完全了解的生物。
我最後向參與會談的人承認了那段經曆,希望他們明白,有些邊界,必然有其存在的意義。人的欲望不可能像宇宙一樣無限膨脹,那會終歸於毀滅。父親沒給我留下任何東西,但他卻代替我承擔了責任和使命。
所以我也有該要做的事,就是活成他希望的樣子。我隻想簡單做人。
黎先生讓我再考慮考慮,他說這是人類的機會。我問他,是否理解了那位餘生都將生活在黑暗深淵的老友不顧一切想要傳達給他的意思。
我是對著玻璃後麵那一排人說的——
“無論他們在不在那裡,無論他們擁有怎樣的文明,他們跟我們其實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雙方並不矛盾,也不會有真正意義的交集。因為他們跟我們處在不同時空。就算他們當中有人此刻就在這裡,對我們也毫無影響。”
“人類文明完全可以和其他文明平行共存。”我最後說。
“這種事情,三言兩語是談不出結果的。認識問題需要一個過程。我們可以緩一緩再重啟討論。”佟偉國拿起話筒,對這次談話進行了總結。
晚餐時,他們讓我去了餐廳。老謝和沈新陪我在那裡用餐。老謝還鼓動我喝了幾杯。“東子,再考慮考慮,這可不單是責任和義務的問題。”他還想勸我改變主意。“說起來,該做的我父子倆都已做了。”我說。“不是,這要能跟他們聯係上,咱們的科技文化,社會結構,你想想,該是多大的跨越和進步啊。想過沒有,人類將進入新紀元。”“那你認為,這事他們不知道?”“他們當然知道,但他們可能有自己的想法。”“這不就對了,人類要發展,就該走自己的路,我們能發展成什麼樣,也許更好,也許更壞,不該由我們自己去掌握嗎?”“也不是這麼說。”老謝還不甘心,“你想想,他們為什麼要創造出陸羽農,還有鄭巧麗那樣的人,讓他們存在於人類社會。這麼做肯定不會沒有任何目的吧。”“沒錯,所以千百年來,人類中也有不少人前往他們的世界。包括我父親,最後去處可能也是那邊。這種安排到底有何意義,不是咱們可以估量的。我隻能說,既然有這樣的交往,就讓它繼續存在,不要去打斷或試圖改變。我們想學他們,不如先學著怎麼做好自己,怎麼做好地球的主人。他們可能也需要一個持續健康發展的人類社會,你說呢。”“我說不過你。”我倆你一句我一句,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沈新在旁邊隻是聽,始終一言不發。
接下來兩天,我想大概還該有個正式告彆,但他們沒動靜。
三天後,黎先生仍沒再露麵,佟偉國和那幾位科學家好像也離開了,因為他們再也沒來找我談話。這兩天,我和老謝每天在一起,有時沈新也來。我們像從前那樣談天。我也經常在三樓那間俯瞰森林的大房間裡,麵朝玻璃牆外一望無際的天空發呆。c區是自動化管理,隻能通過廊橋出去。
我可能被他們軟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