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殿外。
陳寧有些後怕地看了看胡惟庸,緊走兩步,低聲問“胡相,既是查鹽徒,如何扯到蘇州去了,這豈不是將我往火坑裡推?”
胡惟庸看了看夕陽,平和地說“此舉可不是坑害於你,而是拯救於你。”
陳寧狐疑。
胡惟庸看了一眼陳寧,此人也算是個人才。
洪武元年,陳寧一路升遷至中書省左參政。洪武三年,因事連坐改任蘇州知府。隻不過此人手段狠厲,在蘇州當知府時,因征賦苛急,嘗燒鐵烙人肌膚,吏民苦之,人稱“陳烙鐵”。
自己看重他,就是因為他的手段,“法重則人不輕犯,吏察則下無遁情”,唯有如此,才能讓人知道,該聽誰的,不該聽誰的。
胡惟庸似有些慍怒“你在蘇州時留下惡名,又因殺子一事惹陛下厭惡,若非我出麵作保,你如何能坐在這禦史中丞的位置上?你就不應該懷疑我的用心。”
陳寧連忙說“胡相,寧必追隨左右,不敢二想。隻是我在蘇州時留下惡名,可如今蘇州知府魏觀三年就讓蘇州大治,百姓擁戴。兩相對比,豈不是讓陛下更厭我?何況胡相與魏觀不合,陛下定有所知。”
胡惟庸嗬嗬笑了笑,自信地說“鹽徒雖出自淮安府,但隻要我們一口咬定鹽徒是張士誠殘部,就能讓蘇州脫不了乾係,魏觀就無法置身事外。”
陳寧依舊有些憂慮,魏觀若是能這麼容易弄下去,自己早就動手了。
他可不是個尋常人物,當過太子侍讀,國子祭酒,江西龍南縣知縣,吏部主事,為人清廉,即使是禦史也找不出他的毛病。
“即使這樣,也不能除掉他。”
陳寧低聲說。
胡惟庸看向藍天,雲淡風輕地說了句“莫要急,隻要陛下知曉魏觀與鹽徒脫不了乾係——就足夠了。你知道,陛下記性好,翻起舊賬可是不認人……”
陳寧歎息“可胡相啊,陛下不會閒著沒事翻舊賬,若沒有新賬提醒,難啊……”
胡惟庸站在中書省門外,堅定地說“文人嘛,總少不了寫些酸腐詩詞影射,等著吧,他會露出破綻。眼下需要做好清剿鹽徒一事,大軍多在北麵,南北漕運不容有失。這件事出了問題,你我都擔待不起,認真辦吧。”
陳寧答應一聲,回到禦史台,寫奏疏請旨巡按禦史前往淮安府。
淮安府,山陽知府衙門。
大堂之上,夾棍咯吱直響,兩個皂吏用力拉扯,一個囚犯慘叫連連,渾身顫抖。
啪!
知府任光祖一拍驚堂木,憤怒地看向張三秀“你交不交待?”
“知府太尊,該說的我都說了,還要我說什麼?”
張三秀看著不成樣子的雙手,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老子不是什麼都交代清楚了,你們都定了罪秋後問斬,這都八月了,再等一個月,也該砍了吧,讓我好好舒坦一個月咋啦,非要如此熬打,是不是有病!
任光祖冷哼一聲“交代你的同黨!”
“張九、王三六已經死了。”
張三秀憤恨不已。
自己帶出來兩個兄弟,結果落了網,這兩人命也不好,逃跑的時候被巡檢司的人打死了。
任光祖狠狠地一拍桌案,咬牙嗬斥“張三秀,你莫要在此偽裝!我所問同黨,並非張九、王三六二人,而是其他人!若再裝作渾然不知,小心大刑伺候!”
“偽裝?”
張三秀愣了,我裝什麼了。
除了張九、王三六,我還有其他同黨,哪個,我咋不知道。
“不說,就給我打!”
任光祖抽出令簽丟了下去。
張三秀被摁倒在地,大棍子不斷招呼,直將張三秀打昏過去。
冷水澆醒。
張三秀還有些麻木,直至痛灼燒身體,才清醒過來。
任光祖冷冷看著張三秀“你並非尋常鹽徒,而是鹽徒之中的頭領!對是不對?”
“啥?”
張三秀有些恍惚。
頭領?
好吧,沒錯,我是頭領。三個人當中,帶頭的是我。
任光祖見張三秀點頭,威嚴地說“承認就好,那把你的三千鹽徒同黨都給我交出來?!”
“哈?”
張三秀懵了。
“如實交代!”
任光祖催促。
張三秀眨了眨眼,三千鹽徒,知府太尊,你確定不是我們三個人,而是三千?
老子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多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