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黛玉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先捂住惜春的嘴，防止她醒來時喊出聲，然後將小瓶放在她的鼻子邊，讓她聞了聞。
惜春迷迷糊糊醒來，一陣冷風把她吹得一哆嗦，正準備開口喊入畫，卻感覺嘴巴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捂住。她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聽到耳邊傳來黛玉的聲音“我帶你見識一下人間險惡！”
黛玉抱著她，挪開身下的一塊瓦片，又囑咐道“待會兒我鬆開手，你可千萬彆出聲。若是被下麵的人發現了，我可不救你！”
隻是惜春早已被下麵的場景吸引走了注意力，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底下，連眨眼都忘記了。
城隍廟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在這裡落腳的旅人，也有長期蝸居在此的乞丐，更有圍著火堆烤火，吃得油光水滑的大漢，還有瑟縮在牆角，看不清麵容，骨瘦如柴的流民。
黛玉在惜春的耳邊耳語道“你看看這些人，再對比一下你的生活！”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是不是想拿銀子去接濟他們？”
惜春無聲地點點頭。
黛玉從懷裡摸出一小顆銀角子，丟在一個小乞丐的身邊。
剛開始城隍廟裡還熱鬨不已，隻是那一角銀子落在地上清脆的聲響，眾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
那群大漢見其他人都望向一個方向，也停下咀嚼的動作，紛紛扭過頭看去。
隻見那塊銀角子在地上閃閃發光，仿佛有聚光燈打在上麵，顯得異常耀眼。
小乞丐眼疾手快，撿起銀角子，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奉給那群大漢。
大漢中的首領見狀，頓時放聲大笑，從火堆旁的架子上割下來一小塊肥得滋滋冒油的肉，遞給了小乞丐。
其他乞丐看得蠢蠢欲動，紛紛後悔不已，暗自責怪自己剛才怎麼沒有搶先一步，在小乞丐之前撿起那塊銀角子。
小乞丐察覺到周圍人們貪婪的目光，於是毫不猶豫，將肉塞進嘴裡，幾乎沒嚼幾下就吞了下去。
此後，他再也沒有回到乞丐聚集的那一小塊地盤，而是選擇坐在大漢們的外圍。
大漢們覺得他識趣，便也沒為難他。
城隍廟內，這場小小的風波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好了，我們回去吧！”黛玉朝林吉比了一個手勢，後者向下瞥了一眼，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一行人再次回到小院，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惜春沒有被迷暈過去，而是全程都由黛玉背著。
“難怪我剛才醒來的時候，有點想吐呢！”惜春的語氣中都是輕快，仿佛忘記了剛才在城隍廟裡看到的一切。
黛玉微微側臉，調侃道“還好你沒吐，不然我就要把你丟下去了！”
“嘻嘻，姐姐才不會呢！”惜春抱緊黛玉的脖子，在她背上蹭了蹭，小聲喃喃道“這就是母親的感覺麼？”
雖然聲音很小，但黛玉還是聽見了。她的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言明的古怪表情，並沒有回應惜春的自言自語。
回到小院，遠遠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薑湯味。
惜春一想到薑湯那種辛辣的味道，就不由自主露出愁苦的表情，她可憐兮兮地央求道“姐姐，這薑湯一定要喝嗎？”
“如果你明天想得風寒，可以不用喝！”黛玉斜睨了惜春一眼，淡淡地說。
惜春隻得乖乖接過那碗薑湯，皺著小眉頭，一口氣把薑湯都喝了下去，辣得直做鬼臉。
好不容易熬過這股辣味，惜春想起之前在城隍廟的情形，她不解地問道“那個小乞丐為什麼要把銀子交給那些大漢？他自己去酒樓吃一頓不好嗎？”
“今天晚上我們吃了將近五兩銀子，換算成銅錢就是五千多枚銅錢。你知道神京中糧食什麼價嗎？”黛玉看向站在灶邊的林吉，這方麵具體的價格，還是林吉更了解一些。
而惜春的問題，在黛玉聽來，與“何不食肉糜”差不多。
林吉回憶了片刻，回答道“回姑娘的話，一兩銀子在京城大約能買兩石大米，也就是將近兩百斤；至於肉，大約二十文一斤，所以一兩銀子可以買五十斤。雞蛋在神京城內稍貴，但在莊子旁邊的莊戶那裡，一個雞蛋隻賣一文錢。”
惜春聽了，也被這物價震驚了“這麼說，我們一晚上就吃掉了一千斤大米？”
黛玉點頭，循循善誘道“是啊，而且若是換成粗糧的話，五兩銀子能買到的糧食會更多。你想象一下，那角銀子能買多少糧食，夠那小乞丐吃多久？”
惜春歪頭計算了一會兒，又問道“既然如此，那個小乞丐為什麼不把銀子留下來呢？那一角銀子也有三錢了吧，可以換好多大米呢！”
黛玉反問道“小乞丐幾個人？其他乞丐有多少人？那些大漢又有多少人？”
惜春這才恍然大悟，興奮地說道“難怪那小乞丐會立刻把大漢給的肉吃了，後來也不再回乞丐窩裡，他是怕其他乞丐搶他的肉吧！”
“不光搶肉那麼簡單，說不定還要打得讓他把吃進去的吐出來。”黛玉淡淡地說。
“不會吧！”惜春聽後不禁皺眉，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不會把小乞丐吐出來的肉，再吃進去吧！”
“你彆忘了，在饑荒的時候，有的流民餓急了，有時候還會易子而食。相比之下，這種吐出來的肉又算得了什麼！”
惜春聽後默默無語，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腦海裡不斷浮現出那小乞丐狼吞虎咽的身影，以及黛玉所說的話。
而黛玉睡得極好，對於這種粉碎了一個孩子世界觀的行為，她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
隻要她的行為不過於極端，迎春也由著她。迎春自己也覺得惜春需要這樣的經曆來成長。
這就導致了第二日清晨，惜春起床之後有些萎靡不振。入畫擔憂地詢問她怎麼了，她也隻是搖搖頭，表示沒事。
然而，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惜春這是有心事。
薛寶釵看了看惜春，又瞄了瞄黛玉，試圖從她們的表情中找出答案，而黛玉卻回以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
奇怪的感覺又來了！薛寶釵心裡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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