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的第五子、和碩貝勒排名第三的莽古爾泰,也是剛剛回到赫圖阿拉附近。
自己心愛的葉赫薩滿女巫被父親處死後,莽古爾泰請命離城,以哨探的目的,南下至定遼右衛再折返。
一方麵是偵測明軍在赫圖阿拉南邊的大致布防,以估量來年出擊時,建州女真後院遭襲的危險程度。
另一方麵也是乾脆出來排解鬱忿之氣。
沒想到竟見到了一彆多年的堂妹。
莽古爾泰的母親,和依蘭珠的母親,都出自富察氏,在閨中時就關係親近,又同時嫁入愛新覺羅氏。
努爾哈赤和舒爾哈齊分彆有一大堆女人,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間,關係陰晴不定。譬如對於八阿哥、如今被喚作四貝勒的皇太極,莽古爾泰就極其厭惡他的陰險為人。
此次告發薩滿女巫事件後,莽古爾泰甚至咬牙切齒地感慨,弟弟的這份狠毒,果然像阿瑪。不夠狡猾、不知戒備的自己,則像已經死去的舒爾哈齊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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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富察氏嬸嬸那裡,莽古爾泰從小隨母親經常去探望,和嬸嬸所生的獨女依蘭珠也關係親厚,甚於胞妹。
富察氏是女真大族,但富察氏嬸嬸隻是個小福晉,地位不高,舒爾哈齊選女兒送給大明的封疆大吏李成梁李家時,挑中溫順寡言的依蘭珠,富察氏嬸嬸哭乾了眼淚,也無法改變。
當年十七歲的莽古爾泰,趕著車隊,帶著悲傷和屈辱,送年幼懵懂的小妹妹依蘭珠,沿著太子河西行,前往大明帝國遼東第一重鎮——遼陽。
一晃十二年,自己從青年到壯年的變化不算太大,所以堂妹很容易就認了出來。
而小堂妹,已經從那個孱弱膽小的稚嫩丫頭,變成了雍容少婦,前後差彆太大。
相認之際,莽古爾泰忽然意識到,妹妹遠嫁明國,其實比留在赫圖阿拉,看到父親舒爾哈齊死於手足之手要好太多。
隨後,得知妹妹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此番是明廷想著讓她回鄉祭奠,又見到明國隨行配了軍容還過得去的侍衛,以及滿滿當當的錦緞布匹和茶葉,莽古爾泰的麵色越發好了些。
隻是對於鄭海珠,莽古爾泰多問了幾句。
鄭海珠是第一次見到活的建州男子,還是著名的三貝勒莽古爾泰。
和那些偶像劇裡英武俊逸的貝勒爺,自然大相徑庭,就是個骨相粗礪的武夫,牙床微凸,滿臉出過天花後留下的麻子坑,狹長的眼睛裡,既有麵對親人時的溫和笑意,也有審視她這樣的外來者的凶狠警惕。
隻是,漢話倒是說得頗為流利。
鄭海珠醞釀出半是緊張、半是巴結的神色,言明自己是依蘭珠格格的友人的晚輩,受托攜禮東來。
“她家的南錦南布可好哩,哥哥,往後若咱建州要綢子棉布,找鄭姑娘買吧。”依蘭珠在一旁天真地幫腔。
莽古爾泰在心中冷笑。
買什麼買,搶就是了。不光是錦緞布匹,還有她們這樣的明國女子,也都是直接搶來就好。
不過眼下,莽古爾泰不動聲色地衝鄭海珠揮揮手“我有話與我妹子講,你們下去。”
……
阿亞從客店的一間偏房走出來。
她剛剛回答完鄭姑娘的盤問,關於依蘭珠和莽古爾泰相認時說的那串女真話,大致有些什麼內容。
不過是至親重逢時的互訴驚喜。
鄭海珠聽完,就帶著關切問她“阿亞你還好吧?後麵的日子,你得繼續忍耐,你會見到許多像今天這個莽古爾泰一樣的建州男人。”
阿亞平靜道“阿亞的命是姑娘給的,阿亞不會壞姑娘的事。”
見鄭海珠麵露釋然,阿亞便說去給她打熱水來泡腳,順便先去看看兩日前自己隊伍裡那匹蹄子潰爛的馬匹如何了。
來到院中,阿亞深深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
她第一次發現,重回說女真語的地界,自己要裝作聽不懂,非常難。
她會不由自主地對那些話作出反應,方才有個瞬間險些露餡,幸好穆棗花瞪了她一眼。
“聽不懂,聽不懂……”她一邊往馬廄走,一邊默念著。
一匹駿馬吸引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