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摳牙縫那老頭一臉的無所謂,阿寶瞬間就聯想到自己丟掉的那枚妖丹,以及他壓製不住的憤怒和滿腹荒唐。
“你…你給吃了?”
老頭皺巴著臉,但想了會兒似乎聽明白阿寶在說什麼,隨即點了下頭,理所當然的說“看你寶貝似的,我就拿了一顆來嘗一下,味道還行,就是有點發黴了。”
阿寶聽完,深吸了一口氣。
“完了,全完了。”
他又重重躺了回去,用枕頭把腦袋埋低。
外麵緊接著響起了第二道第三道驚雷,雷聲密集,就如同仙人打架般。老人家嚇得一大跳,他連忙伸手向外麵,卻又疑惑的摸了摸乾巴巴的手心,有些不解的自言自語道“沒下雨啊?”
沒了那顆妖丹,阿寶已經不知道怎麼去見顧湘君,他本來就覺得自己又笨又可笑,而現在還多了一個倒黴的老混蛋。
不斷大口吸著氣,一旁老人家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逗自己這孩子。於是他從口袋裡掏了掏,繼而將那枚圓滾滾的丸子給擱在桌上。
“逗你玩呢,這東西我壓根就沒碰,見你回來不小心落地上幫你撿起來收著。呶,你看不就在這兒嘛。”
床榻上,阿寶蹭的一下就起身,當他看見老頭那副慈祥且又帶著股賤兮兮的笑容時,阿寶有些想上去給這老東西兩下。
但看著桌上的黑漆漆妖丹,好在東西還在。
阿寶伸手拿了過來,重新握著那東西的時候,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落在他的心中。
“好吧,就當最後一次,替你去找你的蓋世妖王。”
打定主意後,阿寶起身就要出門,一旁的老頭卻提醒到“馬上下雨了,帶件蓑衣啊!”
然而,那混小子隻是擺了擺手,似乎不在意的跑了出去。
夜色濃重,阿寶也不知道要跑去哪裡。他隻聽那女孩說這裡危險,要找她的話去城東,路上喊什麼“我找紫霞仙子”之類的話。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阿寶在路上邊走邊喊。也正是這一嗓子,叫來了一群黑衣服的不速之客。
一群帶著鬥笠身穿夜行衣的家夥從巷子內伸出腦袋,他們齊齊望向那不小心走錯路闖到自己麵前來的瘦小男人,繼而在後者尷尬又害怕的目光中,朝他默默圍了上來。
這一刻,阿寶想到白日裡顧湘君說的那群心狠手辣的邪教徒,但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倒黴,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上。
“我見過這小子,白天跟在那女人後麵,抓了我們不少兄弟。”
見身份被戳破哆哆嗦嗦想要逃的阿寶,剛一回頭就見身後已然沒了退路。
有一人從懷裡取出一把刀來,目光冰冷,尤其是當那刀身從木匣裡出來,明晃晃的寒芒在一道閃電的照耀下發出驚駭的冷光時。腦子已經木掉的阿寶一瞬間腳下癱軟,然而讓他眼前一黑的則是那明晃晃的光是對著他臉上來的。
腿軟的阿寶本能的蹲到了地上,而對方似乎隻是詐他一詐,耳聽得呼呼風聲,一雙沾著泥土的鞋子可就迎著風嘭的一下踹在了阿寶胸口,當即便給這小子踹的向後一個趔趄。
胸口似乎是被大錘給狠砸了一下的阿寶除了感覺鑽心的疼之外,還有就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窒息以及眩暈讓他就連怎麼臥倒的都不知道。
嘴巴半張著的阿寶彎著身子半蹲在地上,用頭和頸子撐著地麵,他有些呼吸困難的張大了嘴巴,喉嚨裡隻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見一腳下去給人踢了個半死,動手那人似乎笑了,他旁邊的同伴打趣道“嘖嘖,真是不走運啊,跑到我們跟前來了。”
“媽的,這人我見過,是北方幫那邊的人,那幫道士能這麼快查到我們,肯定是這小子泄的密。”
“快點殺了吧,彆耽誤時間。”
陰鬱的街道上,宛如被人切斷脊椎般死狗樣的家夥小口小口吞咽著嘴裡的口水,疼痛讓他幾乎沒辦法去翻身甚至是抬頭。但生死邊緣,狂熱的心跳以及不斷被刺激的格外敏感的聽覺嗅覺讓他聞到了嘴巴裡的血以及周圍那些惡魔般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操蛋的人生啊!”
阿寶的臉頰因為疼痛而扭曲,內心的不甘讓他不住的咬緊牙關,強烈的求生欲使他持續性的發出哀求般的呻吟。然而,這一切在那群黑色衣服的家夥麵前都無足輕重。
他甚至沒見過他們,也是今天才知道一點點有關他們的事。就在數個時辰之前,陽光明媚,站在樹下,他手裡捏著一朵隨處可見的野花,內心扭捏著一位姑娘的事情。
周圍的一切,伴隨著那道白晃晃的光落下後,他的腦袋側著眼珠子直勾勾盯著一雙雙漸漸遠去的腳後跟,直至再也看不清楚。
四周安靜極了,阿寶腦子裡那些疼痛,過往,甚至是那個姑娘也都安靜了下來。
他越來越困,思緒也越來越緩慢。這和他第一次喝醉酒時的感覺有些相似。
可是,喝醉了情緒還是在那,甚至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一切都變得格外清晰。然而,現在他感受不到。隨著脖子上熱量如水一般快速流逝,他身體開始不住的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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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眼眶裡的水也即將淌乾,也許他應該在出門前和老頭說些什麼的,哪怕什麼也不說,隻是回頭多看一眼也好。
在他彌留之際,一個聲音從他腦海裡響起。
“你終於來了。”
阿寶迷迷糊糊似乎看到了一雙靴子停在他的麵前,而蹲下的那人伸出一隻毛絨絨的手來,抓著自己的臉往上提了提。
阿寶心想,這難道就是地府的鬼差?
而後者一句話卻讓他停滯的思緒又不自覺的緩緩轉動起來。
“她現在需要幫助,隻有你能救她。”
阿寶渙散的眼神努力聚著光,可他嘴巴無力的動了動,卻發不出一點想要的聲響。
然而,提著他腦袋的那個家夥似乎很懂他在想什麼。
“彆這樣自暴自棄,你這魂都還沒散呢,急什麼急。再說了,這不有我在嘛。哦?你問我是誰啊?”
說話的那家夥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在阿寶身上翻找著,似乎是摸到了什麼東西,他嗓音蒼老,但語氣中似乎有股天然的活潑,他道
“吃下去,你就知道了。”
阿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張開的嘴巴,而天空上突然開始下起了雨。雨勢驚人,很快就將滿身血汙的阿寶衝洗的乾乾淨淨。
而似乎是哢嚓一聲,那趴在地上的瘦小家夥身上骨頭似乎動了一下。繼而,就見這前不久才被人給捅了七八刀,脖子都被人給割了的家夥竟然一個踉蹌從地上爬了起來。
張大了嘴巴,卻是在滿天瓢潑大雨裡打了個大大哈欠的阿寶雙手舉著,用力伸了個懶腰。
而隨著他這一伸展,身上骨頭關節位置,劈裡啪啦好似放鞭炮般,挨個都在進行歸位。
握了下拳頭,感受到來自生命的美好以及那股充沛活力之後,阿寶將眼睛重新閉上,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氣。繼而,他嘴角一咧,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不笑還好,一笑樣子就有些瘋癲。隨手將臉上泥巴擦去,在一旁路邊扯了塊布將散亂的頭發給紮了起來。不再彎腰駝背的阿寶,語氣有些癲狂,他拍了拍空蕩蕩的手心,笑著望向東麵,自言自語道“我是假的?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而開心不到半秒,阿寶臉上的表情突然一凝,隨即就像聞到了某種令人作嘔的氣味,他臉上陰沉沉的,但笑容不改的將頭轉向了西邊。
繼而,從他那張彎曲向上的嘴角裡,吐出一句極具危險的話。
“還有一個?”
…
火焰在鍋爐內升騰,充斥著各種藥材氣味的不大房間裡,溫度卻沒有因此升高太多。
紫霞安靜的撐著手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眼神惺忪望向麵前那隻穿著不合時宜的青花色童裝的毛猴,瞧見他正專心致誌把一屜屜製好的備藥按照時辰順序依次放進麵前容器的入料口裡,拿著小扇的紫霞無聊的給自己扇了扇。
漸漸的,她有些困了,忘記那隻猴子什麼時候練好的丹藥,隻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怪很怪的夢,夢到自己是一隻老鼠。
當她睜開眼,那隻死猴子的大臉占滿視野,毛絨絨的臉上,一雙死魚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伸手一巴掌按在那猴子上,順勢起床並伸了個懶腰的紫霞沒好氣的說“晦氣,美好的一天從看到一隻遭瘟的猴頭結束。”
以往,那隻猴子聽了多少都要反駁兩句,最不濟也得發兩聲牢騷。然而,這次,紫霞卻沒聽到那家夥在身後嗶嗶賴賴,反而一言不發的盯著自己。
疑惑的紫霞不免多看了對方兩眼,卻見後者似乎有些失落的移步走開。
紫霞心裡咯噔一下,她心想,這猴子莫不是看上自己了吧。不過這也正常,畢竟她長的確實是閉月羞花有著不輸妲己褒姒等傾國傾城的美貌,而這些外表上的東西從來都是虛的,至少紫霞自己是這麼認為,她覺得自己內心的肆意,才情滿溢而,自己那不拘一格又波瀾壯闊的胸襟才是比美貌更吸引人的。但,這不同種族,不同物種之間難不成也有高度趨於一致的審美?
往後幾日,猴子沒來看她,深夜睡不著覺的紫霞,頂著兩隻大眼泡望向那猴子習慣性半夜進出的大陽台,已經整整三天了,這猢猻還沒過來。
就在紫霞覺得,這孫子八成是覺得配不上自己已經打算放棄了的時候。於西滇池法會上,紫霞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小猴子。
他還是老樣子,穿大了一些的青衣仙童道服,獨自一人搬著食料進出在食肆門口,遠遠的瞧見被眾仙子拉著的紫霞,隻點後示意自己還得忙便壓低了帽子,側過腦袋,穿行在來來往往的仙人之中。
紫霞心不在焉的望向猴子離去的方向,身邊衣著各異的小仙女們七嘴八舌著各仙家的糗事,一個不留神,本該被拉在手心裡的紫霞妹妹已經消失不見了。
從各仙家身邊走過,紫霞沿雲梯小道,在一處浮雲小屋前找到了低頭忙活的猴子。
“你在這兒乾嘛?”
紫霞躡步走去,也許是太久沒見,本該再過分些,或開個不輕不重的玩笑,但這些紫霞通通都有些做不出,隻好奇這家夥不去前麵跑來這裡忙活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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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聞言回了下頭,見是紫霞,拘謹的臉上露出些許笑來。
“我在搗蒜呢,仙界沒有這些凡間的東西,之前管事的仙家讓我們去下麵收些凡人供奉的香火上來,我這悄悄弄了一點。”
紫霞哦了聲,走近幾步,在聞到那蒜的刺鼻臭味當即臉上有些掛不住,她捂著鼻子,眉頭皺成個八字。
蹲在地上的猴子卻嬉皮笑臉的把蒜泥蓋子封上,讓她離遠些。
等那邊法會開始,濃厚的鼓聲夾雜著笙歌樂器從遠處飄來,這時就再沒人會在意他們這些小角色。
翹著個二郎腿,身子斜倚在坐在三塊雲階之間,依舊搓著手上泥味的猴子從衣服袖口內摸出一袋棗來。
被再三囑咐今天法會的重要,披著聖母親賜的雲霞玉帛,頭戴朱翠三色釵,手撚桃光兩相儀的紫霞仙子在接過那隻毛手毛腳的猴子遞來的棗時,先是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表情很怪的她看了眼坐在身邊麵無表情的猴子,繼而將那棗一整個丟入口中。
當混合著蒜泥氣味的紅棗被牙齒碾碎,果肉混合著一種沁人心脾的香氣在口腔裡炸開時,紫霞那張漂亮小臉上的五官就開始生動了起來。
望見她這樣,猴子很有些意外的問“第一次吃棗?”
“嗯嗯”點著腦袋的紫霞很不客氣的伸手從那猴子手心抓了幾個丟進嘴裡。
嘎吱嘎吱聲不停,把棗當瓜子嚼的仙子小姐坐姿優雅,身邊吊兒郎當的猴子則無聊的抓起一旁的雲朵,又無奈的看著它們從手指縫裡鑽了出去。
“你家在人間哪?”
紫霞隨口的一句話,讓身邊本就寡言少語的猴子陷入到某種思緒中,原本握著雲的手也頓住。他低頭看向那雲飄向的位置,用一種無奈又有些悵然的語氣說。
“我不記得了,大概是東邊吧,我從家出來一直往西邊走,外麵的人都叫我們那兒神州。”
猴子說著,看向了紫霞,她的背影在雲邊有著一層模糊的光暈,像是蠟燭上的火,燃燒時一圈淡黃色飄著仙氣的白,隨著風在輕輕搖動。
“那你想家嗎?”
單手枕在腦袋下麵,猴子搖晃著另一隻手擋在眼前,透過視線他就好像是在把天也給擋住般。
“有點,出來這麼久了,想知道家裡那些小子老子們都過的怎麼樣了。”
紫霞聽他說過自己的事,很是驚訝於,這樣一個瘦小的猴子是怎麼翻山越嶺,從幾千上萬裡的地方一路走到這兒來的。
就算是來到了天宮,但也很讓人失望吧。這裡絲毫沒有生的痕跡,天宮的規矩刻板又令人窒息。外麵的人想往裡擠,而裡麵的人又無時無刻不想著出去。
看久了身下雲卷雲舒,腦子似乎一抽的她,突然開口說“要不我們逃下界去吧。”
從那次交談完,再見猴子已經是許多天以後的事情了。
這段時間,紫霞一直在做一個夢,她夢到自己是一隻老鼠,從東邊過來,一路上受到各種妖精的欺負,但萬幸在路上遇到了那隻同樣往西邊去的猴子。
猴子和平時寡言少語的形象不太一樣,他熱情洋溢,紅色的毛發像火一樣燃燒在他的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