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起初很害怕這家夥,尤其是這個看起來和其他妖怪不太一樣的猴子還時不時喜歡自言自語,行為舉止也很是怪異。但二人的旅途卻格外跌宕,幾次身臨險境,又險象環生。
它們一同結伴,同行過山川湖泊,在荒原與群狼對視,於雪山上尋找狐狸的蹤跡,靠在牆壁上的影子聽著洞外呼呼作響的風聲,搭著小木船兩個小家夥穿過廣袤無垠的大澤。
最終,一個人穿過荒漠來到了天國,而另一個人卻永遠的留在了那兒。
當所有的意識都從迷茫中恢複,於記憶碎片中醒來,顧湘君,或者說擁有完整紫霞記憶的她,眼角流著淚水,從混沌中蘇醒。
她記起自己之前是在做什麼,也明白了占據她身體之人的身份。
深吸一口氣,屬於顧湘君的那部分神魂開口道“是你吧,猴子。”
然而,沒有任何東西回答她,又或者說,不願回答她的話。
用著顧湘君那張麵孔的紫霞再一次對著模糊虛幻的黑色穹頂,發出一輪憤怒的質問。
“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是沒臉來見我對嗎?”
穹窿依舊是穹窿,四周靜悄悄的,沒有風,也說不上來是哪裡的光。就仿佛她此時所在之地似乎是另一個緯度的空間。
被無視的她,逐漸開始暴躁。
她發了瘋似的咒罵著一切,表情猙獰且憤怒,她攻擊著四周,灰蒙蒙的曠野內,依舊沒有一點回應。
氣喘籲籲的她,雙手撐著膝蓋,她表情狠厲道“好,不出來是吧,那你可彆後悔!”
說著,她左手手掌對準了自己的額頭,然後右手繞著半空畫起了符來。她凝視著四周,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將完成最後一步時,一股巨力遏製住了她。
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的她,抬起頭來,就見無窮深淵的穹頂,有個模糊的巨大身影正低下腦袋注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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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一眼,顧湘君便認出了它的身份,那家夥,冷漠又傲慢,可偏偏總有雙能欺騙所有人的深邃眼眸,但眼睛深處又隻有瘋癲與偏執。
顫抖著放下手的她,仰頭麵對那浩瀚蒼穹,然而,透過那雙眼睛,顧湘君看到的是一個更瘋癲的存在。
仿佛一瞬間,顧湘君明白了一切,她笑的無比燦爛,可牙齒縫咬的死死的,她說“你不是這個世界的猴子,對嗎?”
回答她的是一團漩渦一樣的東西。
“那你現在還來人間做什麼?”紫霞大聲斥責道。
那團黑暗扭曲著,逐漸變成了一塊骷髏的樣子。黑色的漩渦向內凹陷變作兩隻眼睛和一張嘴,有呼嘯的風經過,從那鋪天蓋地的陰影上吹下。一個個尖利仿佛帶著怨氣的陰風哭嚎著說。
“太上騙了我,一切都不會改變。”
那聲音壓抑著,四周陰風呼喝宛如一群拖著腳鏈之人在受儘苦難後逢人便在他們的耳邊咬咬切齒般低語。
在那颶風降臨之後,紫霞原本怒氣衝衝的身體也開始如凡人般顫抖,她臉上的血色褪去,唇齒發白臉色發青,內心被四周可怖的憎恨包裹,身體顫抖不止的同時,用發了緊的嗓子擠出一點聲音來。
“那你想做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那聲音沉寂了一下。
呼嘯的風已經停止,躁動且令人不安的黑色漩渦消失,繼而一個聲音在陰影中低語。
“重塑這個世界”
…
從破敗房屋內走出,幾個瞬步來到城東一處高點,此刻,眉心處一朵血色花朵正妖異盛開著的莫亦哀身邊無數黑影從房屋與山巒壓著的縫隙裡鑽出,如逆流的河水,向她彙聚。
口中誦念之聲不斷,一個又一個麵孔猙獰扭曲的魂魄從她腳下騰起附著在她身上,盯著頭頂那處不斷升騰,盤旋在一起的黑雲,這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做過了。
留下給東方朔的護身法後,莫亦哀的視線便從身後轉移到了更遠的一些地方上,她不清楚那家夥去了哪兒,但今日若是讓他逃掉,恐怕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
雙手在自己額頭上輕輕彈了幾下,隨著手掌攤開,雙手拇指交錯,手背貼著額頭,形成一麵對著四周的牆時,莫亦哀輕聲念道。
“凡泰山府弟子聽令,速誦同心同意經,屬水者麵北,木命土命向東。”
隨著她默念完畢,緊接著,所有身在藏馬鎮的泰山府弟子皆聽到這段話。
此法,承接地府傳信之術。
隨著莫亦哀身上冤魂越來越多,天空中那伏低的雲頭中,已經能感受到一顆驚世駭俗的劫雷即將綻放。
默讀著秒數,這位自願以身為餌釣起神火教幕後推手的年輕長老如今麵色瘋魔。
那些壓在她身上的冤魂已經開始影響到她的精神狀況,本就沒有東方長老之流那般久經戰陣後的堅韌意誌,如今在情緒經曆一輪大起大浮後開始逐漸走向崩潰的邊緣。
就在她快要被這股難以掌控的邪念撕碎時,一束束光點帶著自身複雜的意誌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
那是泰山府的弟子,如今這些人形成了固定莫亦哀的一個個活生生的錨點,為其不讓瘋狂所徹底吞噬。
“拜請泰山阿祖坨太君,弟子莫亦哀,奉師法討賊安天命,神兵火急如律令!”
最後一聲落下,莫亦哀臉上,那爬滿黑黢黢陰霾的麵孔霎時間鍍上了一層金光。
鬆了口氣,請神成功的莫亦哀抬眼瞧了下頭頂那似乎愣在當場的劫雲,她默默盤算了自己還有多少息可以利用的時間。身子上縱有千斤重擔壓著,但此時的她毫無疑問已經貨真價實有著超凡脫俗的偉力。
和之前東方朔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莫亦哀的請靈更準確來說是請神幫忙壓製住身上的邪氣。而代價自然也十分沉重。除了那幫子上了人身便不停吸血吸精氣陽壽的陰鬼們,這請神花費的乃是功德。
人活一世,這功德二字修到頭能修得幾斤幾兩啊?
單就這一刻,莫亦哀便知道,自己身上那些積攢下來,正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在消失。
呼!
一口氣吸入腹中,隨著她緩緩吐出,四周景色變換,隨著她瞳孔內浮現出的一雙雙眼睛,那些變換的場景在不斷增加。那是,群鬼在替她去找,搜尋每一寸角落。
緊接著,很快,她看到了一個斷了雙腳正以一個彆扭姿勢半跪半爬的男人前行在一條出城的路上。
莫亦哀的瞳孔一縮,所有眼睛都在同一刻注視起那個半跪在地上正滿臉驚恐的看向身後的那個男人。
隨著變換的景色定格住了,莫亦哀已然在極短的時間內來到那正努力逃跑的神火教左護法身後,當即數隻鬼手透過地上的陰影就要死死拽住那驚慌逃竄之人。
“你這個孽子,當初厲紅顏就不該生下你,你和你那個軟蛋老爹早就該死在我的刀下!”
莫亦哀此刻壓根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麼,無數厲鬼冤魂嘈雜的吵鬨聲已經讓她頭疼欲裂,頂著不斷被坨太君抽走功德,現在的每一息對於她來說都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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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在那想要掙脫出鬼手的左護法頭頂一按,一隻漆黑的掌印便好似原本就在對方身上一樣,憑空就那麼浮現在了那因恐懼憤怒而不斷扭曲變形的腦袋上。
隨著莫亦哀手掌往回鎖緊,左護法頭頂上的手印也開始如出一轍,這如同詛咒般的存在,切實拉動著那顆頭顱向內坍縮繼而整個頭皮,頭骨都被某種力量拉的向後倒去。
咯吱吱的皮肉分離聲合著那左護法已經畸形了的慘嚎,鮮血順著他扭曲的五官一滴滴落在地上的陰影中。立刻,那些鬼魂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刺激了一樣,變得比之前更加凶殘。
被群鬼撕碎的痛苦不亞於淩遲。
莫亦哀在看到那人的斷肢被一雙手手撕扯著,傷口處的皮肉被根根長著黑色指甲的手指連挖帶搶的扣下,那些發了瘋渴求血肉的陰魂們,在被血水浸泡後,開始越發瘋癲。
幾乎一瞬間,莫亦哀的道心就出現了明顯裂痕。
周遭壓製不住的尖嚎在此刻將她淹沒,莫亦哀似乎一瞬間犯了癡病,她茫然無措的雙手抱住腦袋,緊接著一道道視線從她身上掃過,而天生就害怕彆人目光的她此時縮的更小了。
地上,已經血肉模糊的男人被一雙雙黑手給撕扯的隻剩喘氣的份兒。而在他胸前,那枚戴著的猩紅骨鏈卻被一隻大手撕扯下來,繼而又嫌棄的丟到一邊。
上頭鮮紅氣布滿鏈身,繼而就在它察覺到天空上那本該繼續動手的女人似乎出現了某些無法言喻的狀況時,那枚骨鏈突然好似長了翅膀一樣,自己個兒飛了出去。
“真是個沒用的家夥,浪費我這麼久的時間。”
骨鏈一邊飛著,嘴裡還念叨各不停。隨著它一個轉角,一隻黑貓站在牆頭似乎發現了它。
而也感覺到被人注視的目光,那隻造型奇特的猩紅鏈子此時正緩緩停了下來。
看著那隻黑貓,骨鏈上誘人的紅光變得更加絢麗。
“瞧瞧這是誰家的小可憐啊,嘖嘖嘖,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其實還挺喜歡貓的。”
那項鏈半開玩笑,半誘導的向著那隻小黑貓緩緩靠近,就在二者隻差幾步的距離時,那骨鏈突的一個前刺,在黑貓猝不及防下,狠狠的紮進對方的眼睛裡。
“彆叫,彆叫,很快就好了,很快的,我保證。”
隨著那骨刺漸漸深入,黑貓掙紮的頻率也慢慢減少,直到它全部沒入,那隻黑貓也從地上扭曲著掙紮再到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
烏雲壓頂,大雨傾盆落下。
抬頭望了眼那些交錯在天際的銀白弧光,渾身通體都是黑色的那隻小貓唯一散發著碧綠顏色的眼眸則閃著一絲感興趣的狡黠。
“厲紅顏死的憋屈,她女兒更是個不堪大用的廢物。不過嘛,現在我得想辦法找個地方把火重新點上。”
黑貓用著那隻骨鏈的語氣自言自語著,它下意識的伸出爪子在嘴巴上舔了舔,繼而理起自己身上的毛來。
“這家夥到底是有多愛乾淨?”骨鏈自我吐槽的同時,身子靈巧的躍下房梁來到地上,幾步一走穿過街道來到一處樹叢中。
“不過,我討厭下雨,尤其是被雨淋濕,真是,最糟糕的一天。”
抖了抖身上毛發,樹叢外,雨點淅淅瀝瀝開始落下。
而就在它小心躲著沿途可能出現的那些泰山府弟子時,路過一個屋簷,身旁一個顫抖著帶有哭腔的聲音吸引了它的注意。
或許是某種特彆的緣分,在看到那渾身邋裡邋遢的姑娘的一瞬間,黑貓便不可遏製的朝它走了過去。
而就在兩人視線交錯,黑貓意識到這家夥竟然是罕見的後天仙體,當即便有了奪舍的想法。
然而事情似乎順利過頭了,那傻女人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身子已經被強行塞進去另一個靈魂。
她開始驚恐著想要反抗時,卻發現自己的意識正逐漸渙散。
這一切都太快,太順了,以至於讓它都產生了一種這身體本就該屬於自己的錯覺,然而在它入主這裡的一瞬間,一股股熟悉的記憶刺激著它,讓它幾乎不用怎麼努力就能回憶起有關那些老舊記憶的全部。
在看著那個傻女人意識墜入無邊黑暗的同時,莫大的恐慌與不安趨勢著它本能的讓渡出一部分來去包裹住那顆脆弱的心。
“竟然會是你”
風沙滿天,一隻年輕的倚拐杖的猴子的身邊,有一隻體型碩大,但也隻有半個猴子長短的肥老鼠,兩個家夥相依為命,彼此間差點走不出那片仿徨之中。
天門前,保持著磕頭跪拜的猴子,不吃不喝將近三年,這三年裡他幾近生死,在神魂徹底麻木之前終於看到麵前那不再是幻覺而是切切實實被人推開了一道縫的天門內,鑽出的一抹紫色身影。
當兩張臉重疊在了一起,兩個分彆代表著過去與現在的熟悉之人手牽著手背對背躺在一起時,那隻森白的麵孔,那雙顫顫巍巍伸出去的右手將不斷墜落向下的顧湘君給拉了回來。
“猴子”
“死猴子”
“臭猴子”
“喂,猴頭”
…
一句句叫喊,往日如煙,一股腦的湧現在了此刻。
那雙手的背後,一雙逐漸發紅,變得瘋癲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外麵,那片黑白分明的天空。
“賊老天,俺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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