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當初配合友軍圍堵一支敵方機密部隊時,追進了深山。當時雨季,夜晚水從天頂瓢潑,細的像沙子,風在人群中經過,將體溫等一切和維持生命有關的事物通通帶走。
陶澤親眼看著兩位同袍倒在了白色的霧中,氣溫太低,等到了天明,凝結成的冰將地表一切都罩在了透明的薄膜之下,借著光,人能清晰的看見那些油葉上的鬆毛,以及蜷縮著身子等待霜雪解凍時蘇醒的蟲豸們。
陶澤哈著熱氣,他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漫無目的且又固執的走在這樣的泥地裡。
周圍,風升起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要做什麼,又或者他之前是想做些什麼來著。
不重要。
陶澤如此想著,同時,他伸手在後麵凍的同樣有些發抖的夥計身上摸了摸。
在軍隊裡時,似乎所有人都想要他做些什麼,上頭讓他殺人,他就去殺人;上頭讓他喂馬,他就去喂馬。等到了無仗可打,陶澤站在出關的大門前時,他又想找個人問問自己現在應該乾些什麼,亦或者來個人直接命令他,這樣省事。
一路向西的過程裡,陶澤漸漸開始思考起來,他想到第一次當官,還是戰事焦灼,上頭負責指揮的那幾個人全死光了,於是剩下的人紛紛推舉他這麼個最能打的上來。就這麼稀裡糊塗,他還當了不少一段時間的營長。
陶澤很不喜歡去決定他人的生死,但當官就是這樣,而打仗更是如此。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適應,等好不容易能當個好官了卻又是隻剩下他一個人。
眼下,在那個風也吹不進的地方,往前走是萬畝良田,生活在那個地方的人雖說不一定幸福但至少不必擔心擄掠,他或許會在那樣的環境下活的很好,當然也大概率是會不好。
回望向山口,稀疏道路兩旁新開的雜草無數,等來年,這裡又會是一片新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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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澤想到,自己可能還有個地方可以去。
可當他選擇回頭,那命裡的爭端卻又似詛咒般,纏繞著,不肯讓他停留哪怕一刻。
眼前一地狼藉,陶澤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女孩。或許,他不該被人稱作什麼妖星,掃把星還差不多。
陶澤低著腦袋的頭略微抬了抬,眼前風勢稍減,而那流沙般的水汽中,數個黑色的幽影,如同徘徊著的亡靈,循環往複,晝夜不息。
這兩年,死在山裡的人何止上萬,對於這裡能出現養屍地那種的怪物,陶澤並不奇怪。
他彎下腰,把地上冰涼且濕潤的泥土抓起,在身後馬匹的額頭頸部上抹著,嘴裡念起咒來。
這土法子原先好像是陝北哪個家夥提出來的,他們那兒,一輩子和土打交道,有時候餓了,念幾句咒語,抓起地上的土就往嘴裡嚼,而且吃著能管飽。
幽影們徘徊往返,渾身濕漉漉的。他們中,不少人還很年輕,模樣十七八歲,梳著發辮。
在那些青灰色的麵龐上,尤自倒映著屬於那段時光的冷酷,人們壓低腦袋,穿著單薄盔甲,於霜霧的夜晚裡匍匐向光明。
最後一片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被被塗抹上泥土,陶澤頂著這樣一副麵具,繼而牽著馬,穿行過那些幽暗的身影。
月光很是清涼,山野裡沒有蟲子在叫,入目所及到處是兵荒馬亂。
他行走在這樣的人間,莫名覺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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