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許久沒見大哥,一時失態,大哥不必憂心。”
有些事不能說,有些事不便說,有些事不願說,元春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輕輕揭了過去。
大哥為她求了妃位,做的已經夠多了,何必再拿這些女兒家煩事攪擾?
又不便插手,隻能徒增煩惱罷了,元春不想再給賈瑚添麻煩,便轉移了話題。
“林姑父如何了?”
“好是好了,隻是到底比不上以前了。”
“鬼門關前走一遭,哪裡會一點影響沒有,能撿回一條命,總歸是萬幸。”
“這倒是。”
“大哥與林姑父在揚州做了好大的事,連深宮內院都有所耳聞,引得太妃想起幼年的時光,和我說了好些江南二三月的美景,可惜我沒有去過,隻能從太妃的言語中想象一二,大哥此次下江南,一去數月,想必見識許多,不知江南春色與京城相比,可有什麼不同?”
稱太妃不帶姓的,不消說,必是甄太妃無疑了。
元春跟甄太妃走得近,賈瑚並不意外,賈家和甄家是故舊老親,你往我家放銀子,我往你家藏家財,關係屬實很不錯。
但甄太妃因為聽說了揚州就找元春回憶童年,賈瑚覺得純屬扯淡,怕是想通過元春探聽些消息才對。
甄家仗著太上皇的親近關係雄踞江南,觸角甚廣,什麼掙錢的買賣都要摻和一手,這次搞鹽商,確實也牽扯出了甄家這個保護傘之一,不過都被有意無意的按下了。
這是林如海和揚州官場做的交換,將事態控製在一定範圍內不擴大,換取各個方麵對鹽政改革的支持。
但是賈瑚可以確定,這一切肯定都被清清楚楚的呈上了景德帝的桌案。
“不過都是抽條發芽開花的春景罷了,再不同又能不同到哪裡去,娘娘憧憬江南的春景,我卻隻怕娘娘經不住江南冬季的寒天徹骨。”
元春表情似有一滯,幽幽道:“哪裡的冬季不冷呢,隻不過湊在一起暖和些罷了。”
“那倒不如不出門的好。”賈瑚回道,“我就喜歡天冷的時候窩在屋裡,看書寫字也好,焚香品茗也罷,不出去就不會被雪沾濕衣擺,也不會踩一腳泥,娘娘不妨學學我。”
元春默然。
片刻,賈瑚聞得一聲輕歎。
“左右都是煎熬。”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賈瑚微微搖頭。
“須知春夏有序,秋冬有時,季節輪轉,周而複始,非人力可扭轉,四時如此,榮辱亦如此。”
這話似乎觸動了元春,她直愣愣看向賈瑚。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盛極則必衰,鮮花著錦不長久,烈火烹油需清明。”
賈瑚嘴唇微不可察的動了動,輕聲吐出這句話,便直接起身。
“蒙皇上隆恩,破例允我入禁已是不合規矩,實在不宜久留,這便告辭了,望娘娘珍重己身。”
賈瑚拱手一禮,元春忙忙起身回禮,接著賈瑚就大踏步離開了,馬祿也匆匆行了一禮去追賈瑚。
元春一手扶門,定定的望著賈瑚離開的背影,口中呢喃不可聞。
離開鳳藻宮,出了紫禁城,賈瑚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那些話他原本不必說的,元春是好是壞,是生是死,與他何乾?
隻是到底在乾清宮受了影響,竟然在見到元春時,有了同為棋子的悲哀共鳴。
不過說就說了,賈瑚也不會後悔。
無論元春懂沒懂,都不影響大局,甄家會倒,賈家也會倒,元春哪個都改變不了。
她唯一能改變的,隻有自己。
賈瑚騎在馬上,回望紫禁城,胸中悵然若失,他隱約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丟了。
到底丟了什麼呢?
君父?
忠心?
還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