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
老儒生給宋知怯換了身衣服,又給她紮了兩條小辮,確認這小丫頭不容易叫人認出後,匆匆領著她混進謝府。
二人趕到時,好戲已經演完一場宋回涯跑了,餘下的一乾人等在為了筆算不清的爛賬打得難分難舍。
一老一小縮著脖子躲在回廊角落的木柱後頭,試圖從這麻亂至不可收拾的局麵中找出些許蛛絲馬跡,好弄清在他們遲到的這一炷香時間裡,宋回涯是怎麼憑一己之力砸了謝府,又挑得山倒海翻,引江湖動蕩,最後拍拍屁股跑了的。
無奈眼前這攤子實在是爛得一塌糊塗,好漢們光顧著打罵,各說各話,叫兩人越聽越是迷糊。
老儒生捋著胡須,索性認真蹲在地上看熱鬨,不時指著遠處廝打的一群人,對宋知怯循循善誘道“瞧見沒有那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看他出拳的招式,綿而有勁,變化萬千,該是出自有名的拳法世家葉氏。”
說到拳法,宋知怯隻見過北屠隨意展露過的兩記拳招。
那老頭兒出招毫無花哨,直來直往,剛猛驟急。一拳轟下,快得看不見影,隻能聽見一聲雷霆似的拳風爆鳴,對麵的人已倒飛出去。甚至喉嚨裡還發不出慘叫,等落到地上,腹腔能進氣了,才得以出聲告饒。
宋知怯歪著腦袋,虛心相學。但左看右看,都覺得那青年招式好生忙亂,跟兩隻手不夠用了似的,除了雙臂快得能掄出火來,沒哪裡讓人覺得厲害。
錯眼之間,那方被老儒生誇讚過的葉大俠便馬失前蹄,叫人從背後直愣愣地敲了一悶棍,不甘地暈倒下去。
老儒生“哎呀”叫了一句,抬手捂住宋知怯的眼睛,氣惱道“呸呸呸彆看了都是些什麼土雞瓦狗,功夫學得這般不到家,還敢出門來與人打架是祖墳太空,等著自己去填嗎”
宋知怯“”
她扯下老儒生的手,壓著嗓子急躁問“我師父呢”
老儒生說“我怎麼知道我還想找她呢”
一群年輕和尚混在戰局中,幫著照料傷者,焦頭爛額地兩相勸阻,隻可惜收效甚微。
老儒生提起一角衣擺,鬼鬼祟祟地挪過去,打算攔個和尚下來。
“都住手”
上空忽而傳來一聲穿雲裂石般的喊話,如空穀傳聲。
老儒生經脈中的氣血隨著那聲音有片刻的紊亂,趕忙抬手捂著耳朵,大腦深處還在回蕩著這三字嫋嫋的餘音,靜靜等了稍許,才平複下去。
來人從大門進來,一甩手中拂塵,收起一半內力,又好聲好氣地說了一句“各位都請住手。”
那老道一席白色寬袍,風采絕塵,慈眉善目,走動間衣衫飄逸,端得一高邈氣韻,半點看不出方才那句喝止聲中的威厲。
他不急不緩地朝前走去,見還有人不顧他勸阻在張牙舞爪、撒潑放刁,手中拂塵隨意掃去,卷住那人手臂,朝邊上輕巧一帶。居然扼得對方無力還手,腳步踉蹌著栽倒在地。
老道若無其事地走到廳堂正前,掃一眼地上狼藉,又抬眸從人群中飛掠一遍,沒瞧見宋回涯的身影,輕歎道“來遲一步。”
一眾好漢中有人認出他來,驚聲喚道清溪道長
16想看退戈寫的回涯第55章逢君拾光彩嗎請記住域名
原本還麵有忿色的俠士們,聞聽此人名號,俱是愣在原地,眸中戾氣減散,轉而露出幾分詫異跟敬仰。
老道溫和笑道“還好還好,江湖中尚且有人記得老道。否則今日這麵子恐要掛不住了。”
他目光在人群中不斷搜尋,待掃至一處角落時,不知是看見了什麼,眼睛微微眯起,長鬆口氣道“倒也不算來得太晚。”
老儒生扯扯衣袖站起來,拉上宋知怯大膽朝前走去。
宋知怯小聲詢問“這老頭兒誰啊怎麼大夥兒都樂意聽他話又是謝老賊請來的什麼幫手”
“小丫頭,讓你師父聽見你這樣大不敬,少不得要挨一頓罵。”老儒生曲起指節敲了下她的腦殼,“這些年清溪道長一直帶著同門弟子在北地抗胡,與你師父有過一段不淺的交情。同不留山的前門主,也算得是上出生入死的道友。就是你師父來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前輩。”
宋知怯捂著痛處,覥著臉笑道“原來是師父的前輩啊,難怪瞧著這麼麵善。長得跟畫裡的神仙似的”
老儒生吃味道“臭丫頭,你在這兒悄悄說他好話,他又聽不見。”
宋知怯豎起食指按在嘴邊,讓老儒生噤聲,彆擾了她聽那位老前輩的高言。
清溪道長踱步至打坐的老僧身側,用拂塵掃了下對方肩頭,唏噓道“善定,我早勸過你了,自己不懂的閒事,莫要隨意插手。何苦來哉”
老僧麵露苦笑。
清溪道長說“既不忍對宋回涯發難,又拂不去謝氏的臉麵,到頭來將自己弄成這番模樣,算是全你心意了嗎”
老僧搖頭,由著他奚落,不欲與他爭辯。
一眾江湖人偃旗息鼓,姑且忍下殺性,圍著老道聚集過來。聽見這明顯有些偏向的話,當即有人按捺不住,心直口快道“清溪道長如此說來,是要幫著那個宋賊了謝門主屍骨未寒,尚未下葬,她宋回涯便闖進門內,拆毀謝門主的棺材不說,甚至連謝謙光謝大俠也被她放縱而當眾殘殺。簡直是滅絕人性哪怕是魔道都沒有她這般狠毒”
清溪道長走進廳內,手指按在梁柱被細絲勒出的深刻凹痕上,仰頭四下張望一圈,回過身說“這位小友的說法,老道不是很懂。他二者之間不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世仇嗎怎麼謝氏父子幾次三番地設伏殺她,能得個大義的名頭。宋回涯前來尋仇,卻連人都不配做了”
一人嗤笑道“卑鄙之人,白瞎了爹娘給的雙眼,自持君子仁義,卻隻看得見自己的得失,容不得他人的苦楚。”
青年紅著臉正欲駁斥,清溪道長擺手一壓,搶斷那人的話,溫善笑道“說到底,江湖恩怨,素來難由局外人評說。老道今日來,也不是要替誰辨個對錯。隻是這位小友方才說,謝謙光
死了”
一眾人抬手指向某處,告狀道“屍首還在那處謝氏幾日內連死兩人,如今連個能頂門立戶的弟子都沒有。謝家若是倒了,苦的不還是依傍謝氏門庭的百姓”
老道未側目多看,隻安撫地點頭應聲。
“我瞧那位仆從與謝老門主的長相頗為相似,該是謝家後人,難道不是嗎”清溪老道抬手指向一處,語出驚人,笑吟吟地道,“是吧謝大俠。”
他指尖所指之處,一叫眾人都忽略了的駝背老仆下意識抬了下頭,隨即腳下飛動,倏然躥出長廊,作勢要逃出宅院。
邊上俠士怒聲大喝,齊齊衝去將他攔住。
那老仆奮起反抗,大掌拍去,打傷周圍數人。
一眾好漢心急如焚,全顧不上自身安危,不管不顧地上前阻撓。
老仆寡不敵眾,正要翻牆而出,爬到一半,叫人拽著右腳拖了下來。
幾人趁機一擁而上,死死從背後將人壓住,幾雙得閒的手胡亂往他臉上摸去,果真摸到一張輕薄的假皮。
那騎在他背上的青年用力一撕,在老仆吃痛的尖叫聲中,暴露出他易容下的真麵目。
正是方才已死在宋回涯劍下的“謝氏家主”。
擠不上前的眾人急得跳腳,顧不上形象地追問道“是誰”
幾人強硬掰過那男子的下巴,對上他怒火中燒的眼神,亢奮喊道“真是謝謙光”
聽到不是謝仲初,眾人心頭沒由來地失落了一瞬。隨即意識到自己先前的一腔義憤填膺隻不過是謝氏家主演給眾人的拙劣把戲,後知後覺地回過一絲味來,拍拍額頭,有種被人鎖在獸籠中戲耍的羞怒。
尤其是一些在拚鬥中負傷的俠士,臉上紅白交錯,再難自抑,破口罵道“無恥之尤虧我還真以為你謝氏滿門忠良”
“謝謙光敢當著我等的麵玩這種假死的把戲,莫非真如宋回涯所說,謝仲初也沒死”
“諸事皆求,又萬般不肯舍。日月尚有起落,天下好事哪能全他一人。”清溪老道感慨著說,“想是這些年,謝門主所願皆成,已是不屑於這種俗世的道理了吧。”
老僧長歎一氣。仿佛看見一座巍峨大廈就此轟然倒塌,唇角苦澀道“世事如棋,都不過是天道碾軋下的一抔沙,誰定輸贏”
他與清溪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清溪道長淡然道“沒有輸贏,也該有個對錯。”
眾人將謝謙光押到堂前來,心緒萬般複雜,一時無法厘清。又因多年情義,實在難以置信,心存僥幸地想問他要一句解釋“謝謙光,你說那屍首究竟是不是你父親”
謝謙光的手臂在掙紮中被人擰斷,無力虛垂,他長發披散,一身老舊衣衫,跪坐在地上,看著淒楚可憐。
坐不直身,隻能仰起頭,淚流滿臉地哭訴道“我父親真是已經病故,諸位好漢若受那宋賊挑唆心存疑慮,屍首還擺在那處,自去查看。我父親清白一世,萬想不到自己死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