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慈郎怔忡片刻,眉眼間浮現出淡淡的悲憫,目光轉到身側,“嶽人,你家的保姆…報警吧~她出事了。”
聞言,向日嶽人和忍足侑士兩人神色均是一滯,視線轉到我身上停留稍許複又移開,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慈郎你看得到?!”
“是小川?!怎麼會?!”
兩人同時失聲驚呼,內容卻南轅北轍。
芥川慈郎閉了閉眼,點頭,“我和秋子一樣看得見,對不起,瞞了這麼久。”說話間,他臉上少不經事的無邪化為略帶歉意的悲涼。
現場驀然靜到極點。
“嶽人哥哥…小川身上紅紅的…和樹叫她,她一直笑…”小肉團在短暫死寂中忽的從向日嶽人懷裡掙出來,腦袋仰得高高的,臉蛋皺成一團。
此言一出,我驚得跳起來,“她還在?!在哪裡?!”
………………
和樹小朋友怯生生的瞥了直衝到近前的我一眼,猛地從向日嶽人腰側鑽到他身後,“小川姐姐不見了~”藏在布料裡的聲音悶悶的。
我抽了抽眼角,和雙臂微張乍一眼看仿佛護崽老母雞似的向日嶽人對視半晌,嘴角跟著一抽――――真是奇了怪了,我又不是虎姑婆,這孩子怎麼就不待見我呢?
直起身,我抹了把麻木的臉,意興闌珊的揮揮手,“麻煩有什麼糾結請稍放一放,現在誰去把屬於和樹小朋友的東西全數拿來,我需要從中找個理由。”
各位少年,你們的友情因為保有秘密而出現裂痕什麼的,需要解釋彌補都等有空再說,現在給我乾活去!
許是我臉上的頹廢過於明顯,向日嶽人的神情僵硬中滑過幾縷古怪,隨即抱著他弟弟轉身朝門口走去,微顫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在苦中作樂的偷笑。
忍足侑士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跟著起身,說是要去幫忙;不多時房間內隻餘得我、日吉若和神情有些迷惘的芥川慈郎。
“慈郎。”我重重拍了拍呆滯在原地的芥川慈郎,“我不認為你需要向誰道歉。”
因為是同類,所以我感同身受。
隱瞞是迫不得已,一雙眼睛看到的與其他人不儘相同,我們這類人要負擔的除卻恐懼、自我懷疑,很多時候還要承受不小心泄露之後來自周遭人群的惡意排斥。
有時候反向思考,若我是尋常人,我也不希望身邊存在難以預測因素,畢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自己,這樣想想,我多少能平複一些。
那是與生俱來的能力,我找誰哭著喊著讓給收回去?更不能真的破罐子破摔跑去報複社會是吧?又不是腦子進水。
愣愣望了我半晌,芥川慈郎重重點點頭,“我沒事。”臉上的神色如雨過天晴般暈出一抹笑意,頓了頓,語氣輕鬆的問道,“你讓嶽人去找那些做什麼?”
“嗯~會被附身必定有原因,我想找看看是不是那孩子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說到這個…我猛地湊近芥川慈郎,壓低聲音,“詳細說一說你看到的情景。”
“那人究竟是個怎樣狀態?說不定能找出什麼線索。”…雖然希望不大。
芥川慈郎沉澈的雙瞳瞳孔微微收縮,“她被割斷脖子…滿身是血。”
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潛藏著恐懼,“呐~秋子你說她為什麼隻跟著和樹?是不是希望自己被發現?還是想告訴彆人凶手是誰?”
我被他的猜測弄得愣了下,隨即失笑,“不可能…跟著和樹肯定有原因,隻是理由絕不是你猜的那些。”
“為什麼?”忽然開口插進來的卻是走上前的日吉若,“為什麼就不能是她想凶手的線索?”
“你不要突然出聲嚇人好不好?”我白了一眼過去,然後無視掉某君殺氣十足的眼神,繼續開口說道,“如果亡靈都能自己找到凶手,要警察做什麼?”
“其中有天地法則的製約,為確保人間安定。”
更何況,所謂‘前世債今生還’,人生各種遭遇藏著因果輪回,如果不是恨到驚天動地,亡靈基本上沒有太大能力對生者造成影響。
當然,這就不必解釋。
我摸著下巴,眯起眼,內心不無陰暗考慮各式各樣的可能性。
………………
和樹小朋友的行李是極小一隻,圓鼓鼓的旅行袋上印著明麗的鹹蛋超人圖案,被溫文爾雅的忍足侑士拎在手裡很有幾分搞笑色彩。
等到忍足侑士一放下手中的旅行袋,向日嶽人懷裡的小肉團立刻兩腿亂蹬著滑到地上,隨後奔過去抱住旅行袋滿地打滾。
一行人將和樹小朋友和他的包一同圍在房間中央,向日嶽人神色微赧,彆彆扭扭解釋自家弟弟的行為,“這些都是和樹自己整理的,呃~包括玩具,平時他也不讓我動。”
“嶽人笨蛋!笨蛋!”嚷著嚷著眼見就帶上顫音,“我不要!走開!”小肉團滾啊滾,不知怎地就撞在日吉若腳下,去勢一時停下來。
小小的腦袋慢吞吞抬起,與半低著頭打量他的日吉若麵麵相覷;半晌,日吉若彎下腰連人帶行李提起,一手扒下小團子,一手將旅行袋扔過來,“交給你。”
就在我心驚膽戰以為下一秒就魔音穿腦的時候,日吉若將團子舉到眼前,“跟我去玩。”暗金的瞳眸波瀾不驚,語氣也乾巴巴的,令我憤怒的是團子乖得貓似的,任由某君用明顯外行的手勢拎走。
誒~真正人比人氣死人!
我悶悶的咽下一口老血,蹲下身,泄憤似的開始將行李一陣亂刨
因為住的時間很短,和樹小朋友的行李中隻得兩三套粉嫩嫩的換洗衣物,兩件做成可愛動物模樣的連身睡衣,小小的褲衩…然後就隻剩下許許多多玩具。
事出有因,向日家的保姆會得附在小孩子身上必定是有關聯…或許是什麼東西。
一般來說意外遭遇不測後亡靈會得滯留原地,因為是最深切的記憶,除此之外就是至死不忘的人或者事。
現在要找的就是那個,我不太認為一個未滿六歲的孩子會令得照顧的保姆刻骨銘心,那就是他周圍有什麼東西令她流連。
將所有衣物細細搜過,結果沒有發現異常,最後我把目光落在占了行李大半空間的玩具上。
因為是小孩子自己收拾的,所有東西混亂無章…我粗粗看了看行李內,探手進去翻找,險些被五彩繽紛的顏色晃花眼之後,沉在底部的一抹褐色撞進視野。
我抽出手,將拈在手中的軟皮本翻過一麵,定睛細看之後,微微一愣,“天堂手冊?”怎麼回事?
“啊!”向日嶽人猛的驚叫一聲,伸長手臂就要搶,“彆看!”
“誒?!”我眼疾手快閃過他斜地裡橫過來的爪子,將本子摟在胸前,斜眼,“緊張什麼?”
向日嶽人嘴角抿得死緊,臉已然漲成豬肝色,伸長的手掌五指箕張,一副惡狠狠的、蓄勢待發的表情。
就在他身形微動眼看就要撲上來動粗的刹那,一旁的芥川慈郎死死扯住他的胳膊,“嶽人,你的本子一直放在網球袋裡,那是其他人的。”
誒~~~原來向日嶽人也…我深深的打量某張神情急速變幻的臉,良久,嘴角一抽,垂眼將懷裡的軟皮本托到麵前,翻開細細查看。
不是我喜歡窺人隱私…呃~事急從權。
………………
淺褐色的軟皮本做工算是精良,內裡的紙張呈淡黃色,一頁頁印出固定格式,與早前班上女生給我看過的天堂手冊款式並無區彆,也同樣記載許多年輕女子的隱秘心思。
許是年紀有差異,我手中這本的需求比學校女孩子們不諳世事的願望深刻許多,具體也不怎麼好泄露,我留意的是其中不同尋常的地方。
按照遊戲規則,每頁頂端寫下的是希望實現的願望,底下許多空白欄就該是記載本人對此付出的勞動,也就是幫助他人的細節…奇怪的是手中這本翻過三分之二厚度之後,許下的願望不必積累任何善意?
試想天底下哪有不勞而獲的事?
想必一同湊到近前觀看的其他人也察覺不對,芥川慈郎率先嘟囔起來,“好奇怪。”
我的手指快速翻動紙張,試圖從中找出什麼――――等手中的頁數將儘,隻聽得芥川慈郎再次低呼出聲,“希望瑛一先生做我的相手?”
略略挑高的語氣詭異到極點,空氣在瞬間沉澱下來,我抬眼正欲詢問怎麼回事,向日嶽人忽然抓狂似的跳起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軟皮本扔了出去。
我怔在原地,目光定定望著向日嶽人扭曲到恐怖的神情,一時間也忘記出聲。
良久,向日嶽人重重跺了跺腳,表情忿恨到極點,“混蛋!”
怒斥也不知是為什麼,等到他驟然轉身衝到角落的日吉若那裡,芥川慈郎才輕輕地扯扯我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瑛一是向日先生的名諱。”
“嗯~然後呢?”我莫名其妙的反問。
“笨蛋!”芥川慈郎神色攸然一變,看起來似乎很是羞澀?“秋子你不知道什麼意思?”
“廢話!”我回之以白眼,“知道問你乾嘛?”
芥川慈郎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忙不迭扭開腦袋,卻是邊上的忍足侑士輕笑出聲,“高橋你真不象女孩子,女孩子希望男生做‘相手’,是要把第一次交給對方。”
我頓時大澹晃幕媸且壞萌~這這這,這麼說起來…撞破奸情?怪不得向日嶽人滿臉想殺人的暴躁,雖然不是他的,呃~是他老子更糟。
蹲在地上的三人麵麵相覷半晌,我默默扭頭望著躺在不遠處地上的軟皮本,嘴角一抽,心裡猶豫不決是否要撿起來繼續查看。
等下不小心看到更聳人聽聞的秘事…不知道向日嶽人會不會直接動手滅口?
………………
被狂怒的向日嶽人砸到牆角的天堂手冊攤開在空氣中,從一側窗外吹進來的風卷起淺黃的紙張,一頁、兩頁、三頁…就如同被無形的手緩緩翻動。
待得裡麵全數頁麵被吹開,風勢毫無預兆加急,毫無頭緒在室內徘徊疾風中,淡黃的紙張被吹得獵獵亂響,而後急速翻動起來…
恍惚間,我依稀看見本子最後幾頁似乎有些不對?
心臟重重一跳,我眯了眯眼,慢慢撐起身,如履薄冰般靠上去,湊到近前,蹲下身抬手按住亂翻的紙張,翻到最後幾頁,瞳孔不自覺收縮。
手中迅速將軟皮本由後往前倒著翻動,粗略看過幾頁,我驚得幾乎無法思考這些從最後一頁反向記載的…該死!居然是這麼回事!
“向日!過來!”
扭頭,我衝著另一側角落的向日嶽人揚了揚手中的軟皮本,不想猛地芥川慈郎彈起身,拔高的音量竟是無比恐慌,“秋子!快離開那裡!”
我愣了下,背脊微微一涼,突然感覺身側有東西靠得極近,下一秒左眼如同插入炙熱的烙鐵刹那間痛到無法忍受。
“痛!”我悶哼一聲,抬手就去捂自己的左眼,光影間,指間縫隙中仿佛有一雙枯槁的瞳仁惡狠狠逼近。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