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霜,白露晨起。人逢入秋,心境上總是牽起一抹悵然。
因著秦遠前幾日背著行囊投了軍,姚氏捏著帕子哭天抹淚了好幾天,緩了幾日後,今日可算是止住了眼淚。
半年前還熱熱鬨鬨的茂典鏢局,此刻已然冷冷戚戚。反正每天吃飯都沒啥念想,原來幫家裡做飯的何婆子也請辭回家含飴弄孫,每日家中就隻有三張嘴等著吃飯,所以不善廚藝的她也沒再請人幫忙。
秦明達望著不帶一點油花的清湯掛麵麵露難色,“梅娘,又是麵啊。”
姚氏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不願意吃嗎?那我倒了。”
“沒,沒那個意思......”秦明達求救般看向對麵的秦茂典,隻見老爺子吸食麵條的表情也是擰巴的很,不過他比較聰明,沒有表現出一絲抱怨之意。
“咚咚咚!”
知禮又有序的敲門聲從大門口傳來,秦明達如蒙大赦般立刻放下筷子,快步去將大門打開。
不出他的所料,門外之人正是他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來的朱庸泰朱大人。
“朱大人啊,來都來了,又帶這麼多好東西啊!”秦明達口上客套,身體則前傾著不由之主地伸手接過朱庸泰手中的一連串油紙包。
朱大人向來喜好美食,寧興縣乃至周邊的所有小吃攤,都曾出現過這位朱大人的身影。
“嗨,這不是知道城南那家燒肉店出了新口味了嗎,在下就多買了些,給老爺子嘗嘗鮮。”
朱庸泰前不久升了官,從寧興縣的縣令升至了京西路轉運判官,雖然隻是升了一品,但也打破了朱家曆代隻出縣官的怪圈。
秦茂典也從前廳走了出來笑臉相迎,不過兩眼卻隻是盯著秦明達手中的油紙包,“朱大人,真是太客氣了啊!”
朱庸泰同樣笑得見牙不見眼,“客氣啥,這不是饞您家酒了嗎,聽聞殿下又差人給您送來了好酒,在下可是聞著酒香過來的!”
姚氏一聽這話,立刻轉身去庫房,“你們先進屋坐,我去取禦賜的酒來,順便炸個花生米。”
恩,重點在“禦賜”這兩個字。
秦明達立刻抬手相請,“朱大人,您還是得常來啊,”他偷偷瞄了眼姚氏拐進庫房的背影,“你再不來啊,我和爹都該瘦成個猴子樣兒了。”
一見到飯桌上那三碗清湯掛麵,朱庸泰瞬間了然,“看來大公子投軍對弟妹確實打擊頗深啊,明達老弟放心,日後我會經常變著花樣兒來秦家蹭飯。”
秦明達立刻拱手,“多謝朱大人。”
朱庸泰是個會來事兒的,自打因雲嵐公主與秦家相識,他便時常帶著好吃好喝來秦家探望秦茂典,美其名曰蹭吃蹭喝,實則是拉攏關係。
秦家出了個天潢貴胄的公主,不攀好關係,那就是傻子!這不,上次見著公主也就幾個月前,他就官升了一級。
一副畫換公主的一句美言,值!
不過,朱庸泰聰明的很,他從來不向秦家贈予好物錢財,就怕秦家因此而將他拒之門外。當然,秦家也是不排斥這樣的朱大人來家中做客,總比那些八竿子打不著,卻又時不時來打秋風、攀關係的遠方親戚們強多了。
“那個秦強最後咋處理的?哼,到處宣揚他是當朝公主的表哥,背著我們各處招搖撞騙,估計我那表舅爺的墳頭都得氣得冒煙!”秦茂典憤憤地拍了下桌子,最近這種事實在太多,好在朱庸泰原來的手下在寧興縣遍布頗廣,趁此人尚未鬨出大動靜前就及時押到了縣衙,可算是沒敗壞了暮筠的名聲。
朱庸泰撕了塊大雞腿放到秦茂典碗裡,“老爺子彆氣,隻要他們不出寧興縣,再怎麼作妖都不會鬨出動靜,放心吧!”
姚氏拎著酒瓶子端著花生米走了過來,秦明達上前一步趕緊接過,“夫人辛苦,夫人彆累著。”
姚氏白了他一眼,對著朱庸泰微微頷首,“朱大人請自便,就當自己家。”
說完,她就要扭頭就走,繼續回自己房間裡傷春悲秋。
“弟妹先等一下!”朱庸泰的表情有些複雜。
姚氏麵露疑惑。
“就是,”朱庸泰撓了撓自己的大腦袋,眼神飄忽,語氣結巴,“就是在下現任官職需時不時去外地,前不久在下去外地公辦時,沒有帶著冬雪一同前去,而是帶了另一位小妾。哎,沒想到這就惹禍了不是,在下走了以後,許是冬雪的心被傷透,她在朱府一向又是說一不二,所以她卷著細軟離府時,沒一人能攔得住......”
想起被她卷走的銀子,朱庸泰又氣又惱,隻不過在秦家人麵前,他不好意思過多表現出來,而是繼續道:“在下差人在縣裡尋了好久,可以說挖地三尺也不為過,可是姚姨娘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真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能跑哪去!”
秦茂典、秦明達和姚氏齊齊目瞪口呆,“所以,人丟了?”
朱庸泰的聲音細如蚊蚋,“對......”
姚氏反應了半晌,也對,是姚冬雪能做出來的事。
自打姚冬雪從秦家搬走,她就跟放飛了自我一樣,踹了老相好,成了朱庸泰的小妾,仗著與暮筠的關係,在朱府橫行霸道,好在朱庸泰拎得清,沒有做出寵妾滅妻的出格行為,朱府也沒有被她搞得烏煙瘴氣,要不然朱家老祖宗的祖墳也會被氣得直冒煙。
姚氏扶了扶額,擺了擺手,“姚姨娘已經年歲不小了,她向來會懂得如何攀高枝,想必她走後銀錢也帶的不少吧。自打她被轟出我們秦家,便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了,她的事,朱大人不必再告知我。”
不過,大抵還是有些血脈親情在,姚氏又加了一句,“還請朱大人念在夫妻一場,彆輕易放棄尋她,她若是有了更好的安身之處,那就隨她去吧。”
朱庸泰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還是姚氏了解自家侄女,那姚冬雪可是將他藏在床榻底下的大半私房錢都給卷走了,隻要她腦子還清醒,到哪都會活得逍遙又自在。
飯桌上的小插曲,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隻不過,在兩百裡之外的上京城文宜巷,卻是發生著令人膽喪魂驚的非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