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嚇得瑟瑟發抖,連忙閉上嘴退到了一邊。
暮音音用力扯著手中的帕子,自打那次母妃被降了位份,她便被平仁帝安排到了春寧宮生活,她原來的宮殿沒了,身邊好用的宮女也被遣散到彆處,一夜之間,她失去了一切。
皇後娘娘向來不喜她,待她嚴苛又冷漠,雖然沒有缺衣少食,但日日安排刻薄的教習嬤嬤約束她言行舉止,這日子過的,還不如跟著魏婕妤去她那個又小又簡陋的宮殿生活。
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拜暮筠所賜!
她低頭看了眼腰間桃粉色的精致荷包,回想起了前幾日二皇兄對她說的話。
“在夾縫中生存過,方能絕地逢生。隻不過,人被逼到絕境,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會對始作俑者反咬一口。”
二皇兄說這頗有深意的話的時候,帶著一如既往溫和的笑。二皇兄許是看到她的經曆而有感而發,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二皇兄的話,一語驚醒了迷茫中的她。
當晚她就偷偷換了宮女的衣服,潛入她以前和魏婕妤共同居住的宮殿,從魏婕妤的妝奩裡找到了一包藥粉。
藥粉是上次納涼節給暮筠和蕭子晉下藥時剩下的,因為當時平仁帝在皇家彆苑裡就給魏婕妤定了罪,所以並未對她們的宮殿仔細搜查過,這包藥粉也就一直藏在魏婕妤的妝奩中。
想起自己那日在禦舟甲板上糾纏程致時的醜態,暮音音恨得將指甲都快要咬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次她一定要完成上一次母妃未成功的事。
不同於暮音音那怨氣縈繞的馬車,皇室儀仗中德妃的馬車裡則其樂融融。
“母妃,我也好想像皇兄皇姐那樣騎馬。”暮弘彥眼巴巴地隔著車窗望著窗外馬背上迎風瀟灑、衣角獵獵的皇兄皇姐們。
“彆急,你現在年紀尚小,等八歲以後就可以學騎術了。”本次秋獵,平仁帝隻要求八歲以上皇子可以陪同,不過德妃想著讓自家兒子長長見識,所以在她的央求下,平仁帝便特許暮弘彥一同前往。
“到時我讓皇姐教我騎馬,母妃你看她騎馬的姿勢真好看。”
德妃順著暮弘彥的視線朝著窗外望去,白色馬背上的女子上穿杏色高領窄袖襦裙,下穿藍白相間豎條紋寬鬆式長褲,足蹬棕色皮靴,英姿颯爽,神采飛揚。帷帽上輕盈翩然的麵紗隨著馬兒的馳騁勾勒出了風的形狀,一雙迷蒙又靈動的瞳眸雖隔著一層薄透的紗羅,但也難掩其主人的妍姿豔質。
荒原、白馬、頭戴帷帽的女子,眼前悠然的景象,讓德妃回想起自己在閨閣時隨父親鎮國公在南方山間騎馬馳騁時的過往,她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曾幾何時,她也有這般恣行無忌的心性,一入深宮後,就很快被種種繁文縟節磋磨了棱角。
不過回想起平仁帝最近對待她的種種改變,德妃心中漸漸有了猜測。該不會是最近邊關局勢吃緊,平仁帝為了穩定鎮國公府的衷心,所以才對自己和她的子女更親厚了些吧。
一想到這,德妃的眉間便染上了濃濃的悵然。
“弘彥!”暮筠騎著馬與德妃的馬車並駕齊驅,隔著窗子逗馬車裡麵的小孩,“要不要下來玩啊。”
通透寬闊的天際上射下來的金陽毫不吝嗇地灑在暮筠和她身下的白馬上,給她的周身鍍上了一層灼目的金輝。暮弘彥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皇姐,他眨了眨眼,在確信自己沒將天上的神女看錯成皇姐後,充滿期待地扭頭望向身後的德妃。
德妃笑了笑,令人將車窗上的竹簾全部卷起,托起暮弘彥的腰身將他往外一送,見暮筠已經伸手將他牢牢接住後,才放心地鬆開了手。
這一番驚險的動作下來,暮弘彥的小心臟雖然嚇得怦怦直跳,但一直強忍著沒有叫出聲,直到屁股牢牢地坐在了馬背上,他才垮下了一絲緊張的肩膀。
“哎呦小屁孩膽子不小噢!”暮筠環住暮弘彥的身體,牢牢地抓住韁繩,“你的手可以抓韁繩,也可以抓我的手腕。”
暮弘彥猶豫了一下,伸出了小肉手抓緊了眼前的韁繩,“父皇說我可是小小男子漢,不就是騎馬嗎,我可不怕,先祖可是在馬背上平天下的。”
小男孩說的話雖然豪情壯誌,但用充滿童稚的語氣說出來,卻是讓人覺得非常好笑,而且他的聲音隨著馬匹的奔跑一顫一顫的,更顯得逗趣了。
暮筠鬆開一隻手摸了摸暮弘彥的頭,腦海中浮現了上一世的那個不敢輕易回憶的秋獵。
同這次一樣,本不該在本次秋獵出現的暮弘彥,在上一世時也被德妃一同帶了過來。不過德妃完全不會想到,在被千軍圍護的皇室營帳範圍內,大朔五皇子竟會被流箭射中大腿根部而險些丟了性命。
暮筠記得,據當時隨行的劉太醫所言,若那個流箭再偏一點點,有可能就會射中暮弘彥的子孫根,那樣的駭然場麵,讓眾人連想都不敢想。
事情的結果,就是任憑平仁帝如何嚴加審查,也沒有查到那根流箭的真正來源。那根傷了暮弘彥的箭,並不是參與狩獵的刻有各方標記的人員所有,而是屬於此次護送皇室成員的禁衛軍。
為了還暮弘彥一個公道,勃然大怒的平仁帝處置了事發周圍的禁衛軍和管事首領,可平仁帝也沒想到,因著此事,那群已經在秋獵場上激發了鬥誌的武將們突然泄了氣,生怕一不小心傷了那群身嬌肉貴的天潢貴胄和勳貴世家子們,引得掌握世間生殺大權的帝王的不滿,最終落得名頭沒拚到,反而卻掉了腦袋的下場。
原本一場提拔人才、鼓舞誌氣的秋獵,最終卻成為了貴人們遊玩取樂的獵場。追根溯源,讓這場秋獵變了味兒的,就是那個將箭射向暮弘彥的人!
暮筠緊緊環住懷中的暮弘彥,“籲”的一聲勒緊了韁繩,白馬嘶叫一聲止住了奔跑的腳步,簌簌的草屑隨著高高揚起的前蹄將周身渲染了一層氤氳,糅了金光的紗羅緩緩垂下,在交織飛絮的空氣中流光溢彩。
頭頂上的陽光倏地被一個巨物所遮住,暮筠笑著抬頭揮了揮手讓阿呆去四周隨意玩耍。
隔著層輕紗,暮筠遙遙地望著眼前長不見尾的隊伍,眼神裡流露出的,是旁人難以窺伺的狠戾。
敢傷我皇弟,這次我一定要把你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