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眼前這場比天陽宮除夕煙花還要動人心弦的煙火盛宴,不僅在暮筠的心中留下了永生難忘的記憶,更是引得整個上京城民眾的齊齊讚歎,直到出了正月還被大家津津樂道。
西昌國多山脈,盛產各種奇特礦石,西昌人又善於巧妙運用,他們在煙火藥中加入各式礦粉,是以煙花在半空中燃放時,會產生五彩繽紛的火花。且西昌人善於布置機關,巧妙地運用到煙火炮管上,在半空中燃放的煙火得以各式新奇造型展現於人前。利用得天獨厚的資源和玲瓏巧妙的心思,彩色煙火在卓淩初回西昌那段時日橫空出世。
山高路遠,西昌這項驚豔的技藝並未傳至大朔,且大朔人也鮮為人知。
平仁帝在命皇城司徹查誰人膽敢在郊外如此大規模燃放罕見煙花時,除了在京西郊外查到了一堆煙火殘骸以外,不僅找不到一絲線索,始作俑者更是無從得知。
煙花爆竹的火藥粉,向來嚴格受官家管控,大朔建國以來,雖未明令禁止百姓逢年過節時點爆竹圖喜慶,但除夕夜那晚大張旗鼓地私下燃放大規模煙火,可以稱得上是開國以來頭一遭。
事關皇權,皇城司馬虎不得,大年初一就開始上崗徹查,奔波數日,依舊毫無頭緒。直到正月初五時,皇城司指揮使鄭延收到遠在雁城的肖穀的飛鳥傳書,信上寫到,大朔與西昌的邊境城市雁城,最近流行燃放一種由西昌商販引進來的彩色煙火,花樣繁多,色彩繽紛,而且價格並沒有比普通煙火貴上幾分,很受當地百姓推崇喜愛,導致當地官營煙花爆竹鋪麵門前慘淡、門可羅雀。肖穀直言,此事關乎國庫進賬,特以委托鄭延稟告聖上,望得到陛下旨意,徹查此事。
肖穀作為前皇城司副指揮使,被平仁帝派以雁城,雖頂著招討使的頭銜,但實則暗中操持關乎朝政的各項瑣事。山高皇帝遠,平仁帝對雁城這個邊塞城市思慮已久,此處又有屁股歪的鎮西軍坐鎮,向來行事低調的肖穀,就如那暗夜裡的鴞鳥一般,用一雙敏銳的雙眼,緊盯著雁城裡種種不同尋常的小事。
而常年在大朔西昌兩國遊走的西昌商人,則成為了肖穀的重點監視對象。
收到肖穀的信後,鄭延可算是鬆了口氣。想來除夕夜那場驚才絕豔的煙火,怕是上京城哪家紈絝從西邊來的商販購得,大老遠運到上京城,刻意在除夕夜肆意燃放,以此來彰顯自家財力,這種做派,在上京城勳貴圈裡不難見到,隻是這次的動靜,著實比以往更大了些。
此番做法,雖未觸及國法,但有挑戰皇威之嫌,怕是那紈絝敗家子還未來得及在上京城富貴圈張揚此事,就被家中長輩告誡打壓,以此來保全家族根基與聲譽。
那個玩大發了的敗家子究竟是誰人?千萬彆讓你鄭爺爺我逮到,要不然肯定把你扒層皮!
還有,那些個西昌商人淨會帶些新奇玩意兒來大朔售賣,真會給他惹事,在自己國家裡隨意禍禍不好嗎?
平仁帝得知此消息後,第一時間並沒有考慮國庫進賬一事,而是在細細琢磨,若是將各色煙花的技藝運用到戰場上,采用不同的色彩和燃放方式,便可以更有效地傳達訊息,那豈不是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損傷?
思及此,平仁帝便令鄭延的鷹隼動身,將他的旨意傳達給肖穀,一是令他以中央派去的京官名義,聯合當地官員,與西昌商人談煙火售賣的合作。
五彩煙花在大朔售賣是允許的,但不得隨意在市場上私售,必須要通過官家的煙火鋪來向民眾出售。達成合作之後,大朔的各地市場,五彩煙花的生意都可以滲入。如此一來,銷量定會可觀,短時間內便可實現雙方共贏。
平仁帝相信西昌商人定不會拒絕他的提議,煙火的燃放畢竟具有一定危險性,一旦民眾因此受傷,有官家出麵,善後事宜會比小商小販解決得更好。
彩色煙火的貨源流向,必須和大朔普通煙花一樣,掌控在大朔官家手中。若是被有心人士研究明白煙火的製作工藝,去搞那些被先皇嚴令禁止的火器,那於國於民來說,都是未形之患。
第二,平仁帝令肖穀去與西昌商人的上遊貨商私下接洽,大朔官方可重金購得令煙花色彩豐富的技藝,並承諾絕不用於大朔的普通煙花製作上,進而觸及他們在大朔的利益。如果雙方達成一致,那大朔可贈予一地,留給西昌商人做煙火製作工廠,減少因兩地路途遙遠而增加的無謂成本支出。
此信雖誠意滿滿,但平仁帝亦是做好了被對方拒絕的準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對方不同意,那彩色煙火的生意,他們就彆想再在大朔繼續做下去了。
皇城司的鷹隼訓練有素,上京城與雁城一來一回,不過也就短短十日。收到肖穀來信後,鄭延急匆匆將其呈到禦前。
鄭延立於龍案前,抬手下意識地撥弄了眼前的燈芯,偌大的禦書房並未因他的動作明亮幾分,反倒是平仁帝因他的小動作舒緩了下心神,已然凝起的眉心舒展了三分。
鄭延同樣眉頭緊蹙,心下隨著平仁帝的細微表情忐忑不安。
彩色煙火一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陛下的心緒,為何起伏如此之大?
帝王的喜怒不易展現於人前,隻是眼前這張信箋,著實令平仁帝感到疑惑和震撼。
“鄭延,你說這西昌二皇子,怎會向我大朔突然示好?”平仁帝放下手中信箋,身子微微後仰,朝鄭延揚了下下巴,示意他自己拿信來看。
還未將目光落在信上,鄭延就已經明白了平仁帝的疑惑所在,“陛下的意思是,這彩色煙花,是西昌二皇子的買賣?”他一邊說著,一邊一目十行將信箋上的內容快速略過,待看完最後一個字時,他立刻就理解了陛下剛剛的表情為何如此震驚,因為此刻的他,幾息之後亦是無法平複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