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淩初,我們分開吧。”
暮筠緩緩坐起身,直視著卓淩初呆怔茫然的漆眸,鄭重又重複了一遍。
“我們分開吧。”
兩人互相對視了好半晌,卓淩初輕輕笑了笑,柔聲說道:“筠兒,你躺了一天了,我去吩咐店家準備點吃食,大夫說你身子太虛,需要慢慢進補。”
說完,他沒等暮筠有所反應,就立刻站起了身,轉身的瞬間,他的身子有一絲明眼可察的搖晃,看的暮筠的心頭霎時升起一種撕扯般的疼痛。
暮筠捂著胸口,凝望著卓淩初的背影,卷翹的睫羽微微顫動,若卓淩初此刻回頭,他定然能看出暮筠眸光之中的糾葛與痛苦。
她在昏睡期間,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不,準確來說,一半是回憶,一半是夢境。
隻不過,她夢中的場景,並不是莫須有的幻想,而是她上一世死去之後真真實實發生的事。
睡夢之中,她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清了上一世她臨死前,乃至後麵幾日發生的事。
從公主府被圍剿血洗,到她被程致灌以毒酒,再到卓淩初蓋世英雄般前來拯救她的生命,眼前的一幕幕,宛若昨日重現,如同一波一波洶湧的海浪般,不斷衝擊著她的大腦,提示她雖大仇終將得報,但她一定還要銘記過去的經驗,莫要輕信於人,莫要隨隨便便將自己餘生,交付到彆人手上,最終有可能傷害的,不僅僅是她自己,而是她身後所有人的性命。
當她看到自己在卓淩初懷中死去後,還以為已經到了夢境的結尾,令她沒想到的是,她竟然看到了自己死去以後上京城的樣子。
在公主府發生圍剿的同時,天陽宮同樣變成了屍山血海,包括平仁帝在內的一眾皇室宗親,雖然在宮中發生叛變的第一時間就趕去了逃亡皇宮的密道,但卻被從密道的出口方向湧入的程家叛軍殘忍堵截屠殺。最後,整個天陽宮燃成了一片火海,那些僥幸在叛軍刀下尚有喘息的人們,連最後一絲求生的機會都沒有,全部同這個輝煌了數百年的壯麗宮殿,成為了風中的一縷殘燼......
不知外麵的世界如何了,程家叛軍將天陽宮屠儘後,不知怎的突然全部撤離,整個天陽宮淒冷得如同被世間遺忘的廢墟之地,而暮筠則如同一縷孤魂野鬼般,在天陽宮的斷壁殘垣間來回飄蕩,在眼前一片黯然的灰黑色中,尋找著曾經耀眼的鎏金琉璃瓦,潤澤的漢白玉廊柱,精致的錦布幔帳,或是,頤心殿裡宮人小心嗬護的奇珍異寶......
忽然,她聽到了一聲聲震耳欲聾的軍號,那個抱著她屍身緊緊不放手的男人,如同天神般騎著高頭大馬,踏入了已經稍微灰燼的宮門。
他身上穿著的,是非同尋常的黃金甲胄頭盔,馭著同樣身披鎧甲的駿馬踏入天陽宮後,卓淩初在高頭大馬上睥睨著眼前碎瓦枯木,俊朗的麵容上看不出一絲情緒。良久,他輕輕抬了抬手,身後的一眾異國甲胄裝扮將士便一擁而上,如同潮水般湧入了大朔江山最脆弱的心臟——天陽宮。
到了此時,無論是夢境中的暮筠,還是現實中的暮筠,都同時明白了一件事。
程致說的沒錯,卓淩初才是最終奪走他們暮家大朔江山的人。
卓淩初端了張小幾擺放在榻上,上麵布了一碗餛飩,一盅碎肉蛋羹。吃食簡單清淡,又營養豐富。
卓淩初一直躲避暮筠掃視在他臉上的目光,唇邊噙著笑,舀起一顆薄皮餛飩,溫柔遞到暮筠麵前,輕聲地哄著:“筠兒,咱們先彆說話,你先吃點東西,養好了身子,有氣再找我撒,好不好?”
麵對眼前男人做小伏低的樣子,暮筠縱使是鐵石心腸,也很難不被他觸動。
夢中的他,可是一位號令千軍萬馬的冷麵將軍,最後占領了整個大朔江山的“戰神”,這麼一個男人,很難與麵前的他重合一起,如此卑微的卓淩初,還是上一世的卓淩初嗎?
可縱然有一絲質疑,暮筠都不會把餘生交付到眼前男人的手上,同樣的虧她已經吃過一次了,重活一世,她怎會犯同樣的錯誤?
“乖,張嘴,啊——”
卓淩初像哄孩子那般,柔聲細語地引誘暮筠張嘴吃一口食物,他的神色雖然如同往常,但隻有暮筠才看得出來,他的微微彎起的眼尾,帶著一絲澀澀的苦。
暮筠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貝齒含住了卓淩初送過來的餛飩,緩慢著咀嚼著,口中卻一點也嘗不出來滋味究竟是鹹是淡,是香是鮮。
“筠兒,我第二次見你的時候,是在茂典鏢局門前的餛飩鋪上,你那時也大口大口地吃著餛飩,你可不知,你吃東西的樣子有多可愛,一口一顆大餛飩,每次吃得腮幫子都鼓鼓的,像個小鬆鼠......”
暮筠倏地感到鼻頭酸澀,竟“啪嗒啪嗒”落下了眼淚。
卓淩初一下子就慌了,趕緊將手中的勺子放回碗裡,拿起擱置在小幾上的帕子為暮筠擦拭著眼淚。
“筠兒,彆哭,我不說話了,你專心吃飯好不好?”
卓淩初越是這樣,暮筠心中越覺得不舍。他是一個多麼溫柔的人啊,為什麼到最後會做奪取大朔江山的事?
相處了這麼久,暮筠怎會分辨不清虛情還是假意,她眼前的卓淩初,在她麵前的任何時候,都流露出來的是打心底而出的愛意,這樣的他,暮筠怎會輕易舍得放棄?
可是她不能啊,她身為一國公主,怎會助紂為虐,將敵國的皇子引薦到父皇麵前?
“筠兒,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夢都是假的,你告訴我好不好?”
“筠兒,你相信我,你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的,你再吃點東西,有力氣了咱們再談彆的事,聽話,嗯?”
卓淩初微微俯著身,手上又舀起了一勺蛋羹,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