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朔與西昌的三年停戰協議,在去年時,就已經如同廢紙一張。這四年來,兩國邊城貿易日漸繁盛,兩國百姓交流和睦,雙方都不願打破當下的平靜,是以平仁帝在收到西昌二皇子來使的請求信後,心中莫名生起一絲忐忑。
他畢生所求,不過是在他在位期間,創造出為後人向往的百年盛世,他不怕征戰,怕的是硝煙過後的民不聊生、餓殍遍野,西昌二皇子此時來訪大朔,究竟是繼續維持當下的平和,還是前來挑起事端,借機開戰?
平仁帝在朝堂上說出心中所憂後,諸位朝臣亦是分為兩派,雙方爭論不休,一方讓陛下放寬心不必過分憂慮,鄰國來使也是常態,大朔敞開大門歡迎就是。一方懇求陛下嚴苛防範,西昌睿帝早在上一次雁城之戰,勃勃野心昭然若揭,西昌滅我之心不死,大朔須防患於未然。
偌大的太和殿一時間嘈雜不絕,隻一人卻呆若木雞般立於原地,與朝中義憤填膺的眾人格格不入。
程致自打聽到“西昌二皇子”五個字後,腦子裡就莫名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且不斷地對自己重複,“不要讓暮筠與他接觸,不要讓暮筠與他接觸......”
他不知道自己在懼怕什麼,可聽到“卓淩初”這個名字後,他的全身在控製不住的顫抖,呼吸都亂了節奏。好在朝服寬大,身邊同僚無人發現他的異常,直到下朝眾臣齊齊朝平仁帝跪拜時,整齊洪亮的跪拜聲才將他遊離的神緒抽了回來。
他下了朝,就去清韻殿找了暮筠,問她要不要去京城外走走,他願意停薪留職,陪她去天南海北遊山玩水。暮筠一向不願參加正式的國宴場合,他的提議正好也合了她的心意,當即毫不猶豫擺駕去了頤心殿,懇求平仁帝給她恩準。
他想,兩人的關係最近因為暮音音的癡纏而隔閡加深,如果此時能暫且遠離上京,以此更能打破兩人之間日漸堅硬厚實的冰層,正可謂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可他萬萬沒想到,平仁帝並未同意暮筠的請求,而是以如今天下不太平等種種借口回絕了她。
金口玉言,天子一旦對事情有了蓋棺定論,即使暮筠貴為公主,哪敢冒著天子不耐再去進言?
最後,暮筠作為重要的大朔皇室成員,當是參加了難得來訪大朔的西昌使團的歡迎宴。
宮宴向來男女分席,此次也不例外,縱使程致想將暮筠藏於不起眼的位置,但以他的身份,屬實是鞭長莫及了。
前呼後擁中,一身錦衣華服,龍姿鳳采的西昌二皇子緩緩步入大殿,一時間將整間宮殿的所有視線都吸引了過去,清冷孤傲的舉手投足間,將華貴了百年的華麗宮殿平添了幾分清淩俊逸的色彩。
好一個卓爾不群,孤標傲世的矜傲貴胄公子!
他駐足台下,明亮輝煌的宮燈在他頭戴白玉冠的發頂上灑下灼目的光暈,芝蘭玉樹,朗月入懷,曆儘千帆,不墜青雲。在向平仁帝依照禮法行禮之時,不卑不亢,氣度不凡,太和殿的龍椅高階一時間似乎不複存在,平仁帝和西昌二皇子,如同兩條氣質不凡的青龍,憑借著天潢貴胄的氣質,在暗流湧動間互相對峙。
向來自詡自己玉樹臨風、風華絕代的程致,第一次覺悟到了自慚形穢的滋味。
難道天家和高門,真的擁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程致倏地複生出想要逆天改命的念想。
女眷席上,不知哪位貴女不合時宜地發出了被驚豔到而吸氣的聲音,眾人的注意力這才得以轉移,那西昌二皇子揚了揚眉,似是想要看看大朔貴人如何不合禮數一般,好整以暇驟然轉過頭去,程致霎時心中一緊,立刻看向女眷席上的暮筠。
本來不喜參與拋頭露麵場合的暮筠,原本神色淡淡,在聽到常常給她使絆子的祁珍出了糗,臉上漾起了看笑話般的狡黠笑意,飛揚著秀眉眺望女眷席另一頭上,此刻正羞惱的似要躲到桌子底下的祁珍。
程致呼吸一滯,這種靈動狡黠的笑,似乎在暮筠來了上京城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他沒能給她帶來快樂。
許是察覺到西昌二皇子緩緩掃視而來,卻定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暮筠偏回頭,撞上了那個男人看向她的視線,她隻是愣了一瞬,隨即快速避開了男人的注視。
程致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炸開了,全身的血液在不住的翻滾。他很想一拳朝西昌二皇子的那張絕塵的臉蛋上揍上一拳,嚴肅警告他不要覬覦他的女人!
待他看到暮筠泛紅的耳根後,他的大腦“嗡”的一下如遭雷劈,什麼鄭重的使團宮宴場合,什麼尊卑貴賤,不逾次行,什麼官路前程,他通通都拋之腦後,仿佛他在他現在所處的世界,就隻為了一個目的而生,那就是將暮筠牢牢掌控在自己的身邊。
他“蹭”的一下衝出男眷席,快步走到卓淩初麵前,在大殿眾人訝然的注視下,指著他英挺的鼻梁大聲斥罵:“誰叫你來大朔的!滾回去!”
“我已經不再招惹西昌皇室,你怎麼還出現在我麵前?”
“她是我的!你休想搶走!”
程致也不知自己口中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怎的就如同脫了韁繩的野馬一般,不受控製的從他嘴裡脫口而出,可他的大腦似乎左右不了他的行徑,此刻的他,變得如癲如狂,完全沒有了平日裡英勇傲然的風度。
進皇宮不讓帶兵器,他不知怎的,竟是從宮殿兩側的護衛手上躲走了護刀,直直朝著卓淩初的頭上砍去。眾人齊齊驚呼,平仁帝更是下令禦前護衛趕緊將瘋了的程致拉走,以免惹出當眾傷害敵國皇子的事端。
麵對程致揮舞的大刀,護衛們一時不知如何同時製止兩人,西昌二皇子身手敏捷,麵對程致密集的攻擊竟也臨危不懼,遊刃有餘應對的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