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鬆十六歲出仕,如今當了三、四年差,這接人待物,就不是張若霖這樣的書生能比的。
不管這幾位提及什麼,福鬆都能接上。
他的話不多,可隻要提及一個話題,不管是黃淮治理,還是聖駕南巡,或是去年江南盱眙三縣水災等,都能說言之有物。
這樣的談吐,就是大家氣象麼?
張家幾個族人打著眉眼官司,各有思量。
早先都說滿人不愛讀書,即便這位新姑爺頂著八旗舉人的身份,也沒有幾個人當回事。
眼下瞧著,還真不是草包。
他們言語中更客氣幾分。
張英看著福鬆,想著京城風氣,茶館酒樓,各種扯閒篇,什麼國家大事、王公陰私、大臣內院,沒有大家不念叨的。
這樣的氛圍,彆說是出仕,就是沒出仕,消息也比外頭的人靈通。
這樣的風氣,這些年有往民間蔓延的趨勢。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眼下的朝廷畢竟跟前朝不同。
旗人議論國事是扯閒篇,民人議論國事呢?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要是說過了,就有居心叵測之嫌。
張英看了眼族長族侄子,還看了眼長孫。
回頭要跟族長提及此事,約束好張家子弟,謹言慎行,專心舉業,莫提國事,省得輕浮招禍。
還有京城那裡,長子還罷,行事溫和,言語謙遜;次子帶了幾分傲氣在,行事也頗迂,往後要再告誡一番,往後人前少開口,話到了嘴邊需三思……
下午還有宴,又有外客至,福鬆就回了客院。
跟著出來的管事,正在跟珠亮兄弟提及外頭的消息。
難得出來一趟,一直在趕路,到了桐城,福鬆就讓他們輪班休整。
出去的管事,在外頭也聽了一耳朵張家的新聞,過來稟告。
“除了張家人,就屬姚家人關注的多,聽說不少姚家子弟去請姚族長去了,想要族長上門,跟張家再提聯姻事,有說是瞧上張七爺的,還有說瞧上的是三房的孫小姐,之前跟四姑娘提親的,也是他們家……”
那管事道。
珠亮聽了皺眉。
富明咋舌道“這吃相也太難看了,不是都嫁娶了好幾回了麼?”
姚夫人是姚家女,已故的二奶奶是她的族侄女,現下的三姑爺是她的堂侄兒,大房少奶奶是她的侄孫女。
隻張英這一房三代,跟姚氏一族就已經嫁娶了四回。
福鬆回來聽個正著,給富明解惑道“因為門第不匹配了,姚家自從姚尚書去世,就沒有出過進士,隻出過舉人,官職最高的是兩個知縣,要是不趁著老一輩還在,還有幾分情分,往後姚家即便依舊跟張家聯姻,也是旁支,攀不上‘宰相房’了……”
此消彼長。
張家如今是宰相門第,張英致仕,可張廷瓚已經是小九卿,張廷玉也入了翰林院,成為儲相,家裡還有個老三跟老七,都是讀書種子。
富明道“這就是書上說的君子‘欺之以方’了,不知道張相會不會應。”
福鬆搖頭道“不會應了,有了三姑娘的前車之鑒,張相應該不會重蹈覆轍。”
就算顧著鄉土之誼,在老家嫁娶,可桐城的士紳人家,不單單姚家跟張家。
這裡文風鼎盛,還有不少其他人家。
珠亮看著福鬆,卻是有些擔心,道“張家人竟是兩樣行事,張相跟張大爺是一種行事,張二爺跟張三爺是一種行事……”
張英在世還罷,老爺子坐鎮,張家行事是老爺子的風格。
等到老爺子不在,張家是什麼行事還真是說不好。
若還是張三爺當家,那這一門親戚,怕是熱絡不起來。
不用擔心拖福鬆的後腿,可是也彆指望怎麼親近。
對旗人來說,重姻親,這嶽家、舅家跟姑姑家都是重親。
福鬆並不擔心這個,道“不用擔心,等到張相百年,張家做主的也是張大爺,到時候廷字輩也分家了,隻是親戚罷了。”
珠亮想想也是,就放下此事。
富明是出來見識的,如今進了張家,是這種聚族而居的人家,就帶了好奇道“大哥,聽說江南宗族自治,製定族法家規,子孫有犯錯的,可以族中處置,不經過官府?那處置到什麼地步?”
福鬆想了想,道“江南還好,並不是窮山惡水,政令不通之地,讀書人也多,民已開智,就算有族規懲戒,也就是除籍、責板、罰穀這幾樣,再嚴重就直接送官了。”
富明聽了,鬆了口氣,道“那還好,話本上提及直接打殺、沉塘之類的,可就太可怕了,朝廷勾決人犯,還要三審三核,這宗族殺人,直接找個過兒就能處置了,看著叫人觸目驚心……”
注族譜與文檔記錄庶出的廷瓘是幼子,可是他是1683年出生,族譜上排在他前頭的廷瑑是1691年出生,所以那個族譜應該是嫡子排在前頭,庶子在後頭,不是按照年歲排列,後人就將他當成了幼子,九前頭也誤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