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一戶朱星回,臨安府通海縣禦城廿三都榕井巷五座民戶,計家四口。男子成丁二口:本身年五十二;男榮,年廿三。婦女二口:妻朱王氏,年四十三;有女遙,年八歲。宅一座,仆二人。”
“姓朱?名叫星回?”在場司役心中皆念頭轉動。
怪事。
“四口人外加二仆,如此大宅院落最僻處教人難瞧見。說是豪富人家,卻未見內裡多少富麗。這朱家詳細誰說與我聽?”
著妝花緞馬麵裙婦人躬身作揖,耳上翠青丁香煞是好看。“回大人,這朱家乃是九年前突然搬來此地,興建土木。民女平日裡常常與朱王氏碰見,為人和煦,溫婉達理。朱家老爺也是好人,年時或白馬老爺誕辰常常送咱幾家女子娃娃珠翠日用,常常還教我等日記功過格行善積功呐!”四人紛紛附和。
“九年前....?”副司眼神一凝。
身旁司役湊身低聲:“大人,九年前豈不是....”
“關刀懸天。”
此話一出,五人臉色異常。副司正想開口細問,忽一道聲音從上方傳來。
“大人,我想我知道屍首在何處了。”
副司仰頭看去,原是十八四肢攀援空中繩索向下招呼。“少俠這是何意?掛在麻繩上甚是不雅。”
十八借力空中翻滾,颯爽英姿使人叫好。落地,身形一歪摔倒在地,眾役哄笑。他連忙起身拍去褲腿上的灰,卻暗暗一笑。“張大人,你細瞧在下褲腿沾了甚麼?”
“小兄弟真會打趣兒。這還用說,不就是灰....怎會有血跡?”張副司驚訝,一刹間失了沉穩。
“或者說,這滿地確實濺了血!”
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
原來方才十八思忖疑處時目光正巧看著地上,瞥見地上淺淺蒙了揚塵,正想著其他心中突然咯噔,又無車馬過,何處惹塵埃?縱使司役眾多,亦難以激蕩飛土!他蹲下來看,驚了一跳——那裡是甚麼揚塵,乃是絲絲血氣泄於土縫之間。
“諸位請細看腳下,此刻泥草石板交錯,張大人可否差人搬開這幾塊崗岩向下掘索?”
副司自無不可,手一揮,若乾司役便忙活起來,眾人圍看。搬開地磚,起初並無異處,然挖了數十鍬後,泥中漸漸滲出駭人腥血。十八暗中仔細著那五人神情,心中初有盤算。
“你是如何知道這地下有血?若真死了人,可為何這血悉數滲入地下而表層潔淨?屍首又在何處?”張副司顯然緊張起來,此刻方認真對待。
十八眼珠一轉。“回大人,在下自山上習得望氣之術,可窺見氣象。這地上有血氣蒸騰,則地下自然有血。至於這末兩個問題,可三字答之。”
“那三字?”
“屍在上。”
眾人大驚,連忙抬頭望去,結果隻透過繩索經幡間隙見到天上皎月竟染上紅色,直勾勾照著院內,染上妖異不祥。眾人還以為是白十八搞得名堂,卻發現他也懼訝不已。
張副司想到了甚麼,喃喃道:“關刀懸天,血刃映屍....”白十八忙問這是甚麼意思,張副司道:“九年前,二月時一道奏報由欽天監發出,經太常寺少卿胡忻、博士孫客,快馬發至西南,又兜兜轉轉至通海巡檢司,此奏是十二字:劫難通海,關刀懸天,血刃映屍。”
“小人一事未明。為何欽天監之奏報,要經太常寺?太常寺主掌禮樂郊廟,與星象天文何乾?”十八疑惑。
“荒謬!我等怎會知曉朝野之事!”張副司顯然對自己身處偏遠心懷不滿,十八這麼一問撚在痛處。“總之,這道奏定路上耽擱,到城內已是三月。不久便起異象,每每雞鳴時頭頂天幕顯現關刀,刃口朝北,死氣逼人。城外人見著沒事,城中誰膽敢仰頭望天,輕則高燒,重則驚厥。逾月乃止。”
“失了魂?”
“不知。東籲假緬王擾漢地,朝廷起軍伐之,十數載未果。丙午九月,緬賊更攻下木邦宣慰司,四處殺掠無算,我等以為這便血刃映屍應處,等那劫難通海之時。果然十一月初一,申時地動不止,有地龍自建水臨通海,公私廨舍,倒壞無數,死傷甚多。”
“是故大人便認為此劫已過。”
“準確來說,眾人儘皆以為此事罷了。”
“眾人?巡檢司諸位?”
“全城皆知。時有李姓宦官突至城內,以稅監之名強取豪奪,人人皆苦欲殺之,幾近得手。勸其遁走無果,又逢天有異象,本想借此言使人畏懼,暫緩燃眉之急,便散播出去,人心惶惶。未料到這宦官也是膽大的,將我等臭罵一頓立威風,又不信邪專搬了交椅坐於城心泉旁,盯著那關刀瞧。敲了一夜,一動不動,打更人雞鳴回屋路上去偷看熱鬨,卻見李宦官血淚兩行,雙目圓瞪,死相慘烈。”
“也算是活該。”白十八狠狠啐了一口,張副司目光裡閃過陰冷。十八未發現蹊蹺,自顧自說:“是故這血刃映屍便應在今日此時此地了。”
“小道長,既然血月非汝所指,則屍在上何解?”副司繞著他打量一番,拊肩而問。
“可作兩解。”十八一手指上,一手指下。“頂上之繩,地上之屍。”
紛紛嘩然,仿佛天大笑話。
“我等耐心有限,這地上數十雙眼睛盯著,那裡來屍首?”
“如果我等此刻所處,實乃地下,又當如何?”十八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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