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囂看著她冷冷的笑容,不禁有些懊惱。
他是來與她道彆,不想卻惹她生氣。
“大水淹死了很多人,”他輕聲道,“光是打撈屍首就得好些日子,我不想讓你看到。”
這一仗對西南軍而言是大勝,但數萬活人在瞬息之間丟掉性命,這比戰場上的廝殺更加殘酷。
百裡囂不會心慈手軟,麵對敵人,該動手時絕不猶豫,但他不想讓雁安寧親眼看到那樣的景象。
他在京城的茶樓聽過雁家軍的話本,那是雁安寧精心挑選的事跡,雖然有為雁家軍造勢的目的,但百裡囂知道,雁家父子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他們值得雁安寧引以為榮。
他無意取代雁家人在雁安寧心中的位置,但他同樣不希望,他在她眼裡是暴虐嗜殺之人。
雁安寧聽了他的解釋,胸中的怒火突然就熄了。
“百裡囂,你是傻子嗎?”她毫不客氣地問,“我見過的屍首雖沒你多,可也不少。”
“那不一樣。”百裡囂道。
雁安寧在心中歎了口氣,上前一步,兩手拍拍他的臉頰,用力一擠,將他一張好看的臉擠變了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柔和地笑了笑,“自古兵法便有借力製敵一說,你不用才是傻子。”
百裡囂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便將她兩手拉開。
他握住她的手背,將她雙手合在一起,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
“丘夫人總說你嘴甜,看來她沒說錯。”他揚揚唇角,“你不嫌我殺戮太重?”
“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是殺了很多人,但你也救了很多人。”雁安寧道,“你身後有一城百姓,你手下將士的命也是命。”
百裡囂不說話了。
這樣的道理他比誰都懂,但從雁安寧口中說出,卻猶如天籟。
他朝前傾身,垂首與她額頭輕輕撞了撞,抵在她眉心。
他喉嚨裡溢出一聲低笑,鼻息拂過她臉頰。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嘴唇在她頰旁輕輕碰了下。
他放開她,直起身:“我該走了。”
雁安寧心頭一緊,暗自吸了口氣:“我等你回來。”
百裡囂揚起眉梢,拍拍腰間的匕首,那是剛才他從雁安寧手中繳下的:“你的匕首借我一用。”
雁安寧瞪著他:“那是我爹留給我的。”
“不止吧?”百裡囂的笑容裡多了幾分惡劣,“聽說這還是你當初的定親之物。”
雁安寧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
她就知道,出京路上,百裡囂沒少往雁家人身邊湊,不知從他們那兒套了多少話。
這把匕首是朱家退回的定親信物,知道的人不多,她哥應當不會多嘴,難道是外公?
雁安寧越想越有可能,彆看她外公在百裡囂麵前端著一張臉,私底下應當沒少考校他。
一來二去,哪怕隻為了給百裡囂一點甜頭,江漢之也會向他透露些消息。
雁安寧恨恨盯著百裡囂,卻見他愛惜地撫了撫刀鞘:“彆人不珍惜,是他們有眼無珠,這把刀,等我回來再還你。”
他語氣懶散,目光卻牢牢鎖住雁安寧,仿佛要看清她的每一絲反應。
雁安寧迎著他的視線,撇撇嘴。
“你愛拿就拿吧,”她雲淡風輕道,“若我爹承認你是他女婿,會保佑你的。”
百裡囂目光一定。
雁安寧彆過臉,耳根泛起淡淡的紅。
百裡囂笑了起來,他黑沉沉的眼中泛起桀驁不馴的神采,悠然道:“我給梁州去了信,若他們回信罵我,你記得替我說兩句好話。”
“誰要幫你。”雁安寧咕噥了一句。
百裡囂笑容不減,他抬頭看看天色:“我真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