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漳城外的下風處,一夜之間搭起一片草棚,棚下停放著一具具平陽聯軍的屍首。
昨日戰鬥結束,西南軍打掃漳水沿岸,將水裡的屍首打撈上岸,暫時存放在這兒,每過一個時辰便有騾車過來將屍首運走,送到更遠的地方集中焚燒。
臨漳守軍留在岸上的營帳則用來存放敵軍丟下的兵器鎧甲等物資,待清點入冊,會全部送往城中府庫。
丘大人帶著幾名文書在帳內奮筆疾書,近來天氣漸熱,他們臉上卻蒙了塊布巾,遮住鼻子嘴巴,隻露出兩隻眼睛。
夏商與從帳外走了進來,他臉上同樣係了塊布,剛一進來,就把布巾拉下,長吸了一口氣,隨即聳聳鼻子。
“什麼味兒?”
帳中飄浮著一股酸不溜秋的氣味,乍聞上去像是打翻了一整缸濃醋。
丘大人抬起頭,笑道:“大夫剛來帳裡熏過醋,味兒挺衝,夏大人還是把臉蒙上吧。”
夏商與抬手掩住鼻子:“我來拿今日的物資賬冊,做好了嗎?”
“差不多了,”丘大人起身,拽過一隻矮凳,“夏大人先坐著等會兒,再有一盞茶的工夫就好。”
夏商與搖頭,拉上布巾,重新蒙住臉,憋著聲道:“我先去外麵轉轉。”
丘大人在他身後道:“夏大人再忍忍,雁姑娘給了個防時疫的方子,城中大夫已開始煎製,晚些時候咱們就不用熏醋了。”
夏商與悶頭應了聲,快步走出帳外。
帳外輕風習習,吹動他麵上的布巾,他本想揭開一角透透氣,想了想又把手放下。
城外的屍首雖連夜處理了不少,但此處靠河,潮濕泥濘,誰知會不會有帶病的蚊蟲飛進嘴裡。
他將布巾往下拉了拉,把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這才放心地沿著小路走下去。
臨近河岸,士兵和府衙征來的役夫仍在忙碌。
他們臉上都帶著防時疫的布巾,夏商與仔細辨認了一陣,終於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阿鬼,你過來。”
聽到他的招呼,一個青年在人群中抬起頭。
夏商與向他招手:“上來。”
青年將手裡撿來的兵器交給同伴,走上斜坡:“夏大人,有何吩咐?”
夏商與掃他一眼,隻見阿鬼卷著褲管,渾身上下沾滿泥水,若不細辨,他瞧上去和征來的役夫沒什麼兩樣。
“你怎麼還在這兒?齊蠻族那邊不管了?”夏商與道。
阿鬼微微垂眼:“寨子裡有西南軍守著,沒我什麼事。”
夏商與朝他走近一步:“你轉過身我瞧瞧。”
阿鬼目露疑惑,猶豫了一下,依言轉過身去。
夏商與一掌拍在他背上。
阿鬼悶哼一聲,捏緊拳頭。
夏商與冷笑:“傷還沒好,跑這兒逞什麼能。”
“已大好了。”阿鬼道。
他在鎮上被穆北派來的人襲擊,背上挨了兩刀,多虧他命大,遇上百裡囂一行救了他。
他帶著葉靈芝與兩千西南軍趕到齊蠻寨,擒下穆北,控製了整個齊蠻族。
他在寨中養傷數日,聽說百裡囂打算派人去平陽聯軍,便主動請纓,扮作穆北的使者,讓裘圖以為築壩攔河之事即將暴露,誘使對方提前出兵。
裘圖發兵前,命阿鬼回齊蠻寨報信,讓他們於卯時三刻掘壩放水,阿鬼因此得知平陽聯軍渡河的時辰。
百裡囂得到這個消息,立刻傳信給葉靈芝,命她提前掘壩。
後來的一切正如百裡囂所料,平陽聯軍在滔滔洪水中不攻自破,傷亡慘重。
漳水一戰,阿鬼立了大功,百裡囂讓他留在城中養傷,但他偷偷跑來河邊幫忙,被夏商與逮個正著。
夏商與見他不聽勸告,兩手叉腰:“來人!把他給我架回去。”
阿鬼急忙轉身:“我想為西南軍做點事。”
夏商與偏著腦袋看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