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月訝然:“你搬過去?”
她目光倏地一轉,像是想到什麼:“你不會又背著我……”
雁長空握拳湊在嘴邊,輕咳一聲。
段明月盯住他。
雁長空道:“我在你那條巷子置了一座宅子。”
段明月長吸一口氣,臉頰微微泛紅,不知是羞是惱:“你還有什麼瞞著我,不妨一並說出來。”
“沒有了。”雁長空端正麵色,“當初買那宅子,是為了讓人保護你們的安全,你們兩個女子孤身在外,就算有坊正照應,我還是不放心。”
梁州的治安雖好,總是免不了有三教九流出入,段明月與錦繡都是年輕姑娘,萬一被歹人盯上,豈不叫他後悔莫及。
雁長空一片好心,段明月哪裡還能責怪,她坐回原處,低頭看看碗裡的蟹肉,拿起小勺。
“你想搬就搬吧。”她聲如蚊蚋,舀起一勺蟹肉送入嘴裡。
她剛吃了一口就被雁長空攔住。
“你忘了放薑醋。”雁長空將料汁推到她手邊。
段明月瞄他一眼,低下頭,抿唇不語。
“菜都涼了。”雁長空道,“我讓廚房拿去熱一熱再吃。”
他喚來小廝,讓他們把菜熱過再送來。
眼看桌上的菜瞬間少了大半,段明月放下勺子,夾起一隻小巧的菱角酥放入他碗中:“這個還能吃,你先吃些填填肚子。”
“你也是。”雁長空將裝有菱角酥的盤子端到兩人麵前,“這裡麵拌了蜜棗,你嘗嘗喜不喜歡。”
菱角酥大多為鹹口,隻因段明月愛吃甜,雁長空特意讓廚房改了方子。
段明月咬了口點心,想起雁安寧在京城開的寶月齋,不由掛念:“不知安寧的點心鋪子還開著沒有。”
“那丫頭精得很,”雁長空道,“除了店裡的管事,誰也不知寶月齋是雁家產業。”
除了寶月齋,飛鏡軒與另外幾家店鋪亦是如此,哪怕雁安寧不在京城,雁家的鋪子照樣有人打理。
段明月聞言,關心道:“那些管事可靠嗎?”
旁人隻道雁安寧不知所蹤,宰相石守淵卻很清楚,雁安寧的離開意味著雁家徹底與朝廷離心,倘若他發現那些管事是在為雁
家打理產業,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安寧一開始就比我想得深遠,”雁長空感歎,“她不但隱藏身份開了那些鋪子,鋪子裡的管事也全是雁家的人。”
段明月聽他話裡有話,問道:“怎麼說?”
雁長空道:“爹爹還在時,一度為退伍傷兵的生計發愁。那時安寧還小,聽見爹娘議論此事,好奇地問爹爹,何不教他們讀書識字,將來就算乾不了體力活兒,也能幫人念念書信,寫個家書什麼的。爹爹受她啟發,將退伍傷員分為幾類,輕傷有力氣的,送去學一技之長,重傷殘廢的,請來教書先生教他們識字。”
段明月聽了,疑惑道:“為何不讓輕傷的士兵也學認字?”
“那些人家裡有老有少,都靠他們養活,離開軍隊沒了軍餉,得趕緊找個活計養家糊口,身強力壯的人,以掙現錢最為要緊。而那些重傷員,他們養傷的時候不能乾活兒,正好騰出空閒時間念書,等他們回家的時候,起碼能記住幾十個大字,不管是幫鄉親們看信,還是給自家兒女啟蒙,多少能派上些用場,不至於成為廢人。”
雁長空說完,麵露感慨:“那些輕傷的士兵,他們若願抽出空閒,也可以同重傷員一起識字。不過很多人還是想早點學成手藝回家,不肯花心思念書。”
時下的普通百姓隻求一口溫飽,當兵的往往出身窮苦人家,對他們而言,認得幾十個大字,遠不如學一門手藝長久。
隻有少數人無牽無掛,一人吃飽全家不愁,這裡麵有那心思機靈的,跟著教書先生學了不少。
有的人自願留在雁家,雁安寧接手雁家私產以後,便將他們調去做了賬房與管事。
這些退下來的士兵能文能武,對雁家忠心耿耿,彆說開鋪子,就算雁家讓他們殺人放火,他們也能乾得得心應手。
段明月聽雁長空道出來龍去脈,由衷感慨:“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安寧打小就有福氣。”
雁長空板著臉:“你再誇她,我就要吃醋了。”
“她是你妹妹,她的福氣就是你的福氣。”段明月忍笑,低聲又道,“也是我的。”
倘若沒有雁安寧,她恐怕已在宮中化為一具枯骨,她的餘生都會感謝她,是安寧讓她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她輕歎一聲,甩去對往事的惆悵,笑道:“說到這個,我倒是想給她寫封信。”
“做什麼?”雁長空道。
“這些日子,我查了好些雜記,大概猜出那顆獸首的出處了。”段明月道。
雁安寧曾托她研究獸首的來曆,段明月在梁州翻閱了大量古書,從幾卷破舊的異域手劄中找到了與獸首相似的紋樣。
雁長空聞言,多了一絲興趣。
段明月一向謙虛,她若說大概猜到出處,那就不會有半點差錯。
他問道:“來自哪裡?”
“夜摩教。”段明月道,“你聽說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