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黎宵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滿了探究。
“你是不是……”他上前一步,縮小了自己一手拉開的距離。
“是、什麼啊?”我訥訥地在口中重複著,心裡莫名發慌,同時飛速轉動大腦,企圖在最短的時間內編出一個看似合情合理,又不會讓黎宵感到不快的謊言。
“啊,我知道了!”
黎宵突然出聲,把我嚇了一跳。
後背冷不防地抵在牆頭,退無可退,我唯有仰著頭對上一臉得意的少年,如臨大敵般久違地打起了磕巴“知、知道什麼了?”
“你……”
“我……”
少年揚起了嘴角,而我咽下了一口唾沫。
“你這小鬼頭,一定是因為拒絕了本少爺上次的邀請而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
“明明後悔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可是又不敢厚著臉皮來找我討饒,所以隻能含恨在夢中向我懺悔,我說得對吧?”
啊這……
我看著近前少年如此篤定且胸有成竹的模樣,一時間啞口無言。
黎宵卻是將這份沉默當做了鐵證,眼角眉梢的笑意越發張揚起來,若是身後能有條尾巴,現在怕是早就已經直直上天了。
該說不說,自信真是個好東西。
襯得本就生得漂亮的一個人,看起來越發光彩奪目。
我暗自歎息一聲,說出了我本來想說的話。
“其實,枇杷方才不過是夢見了從前在家鄉的田間地頭烤地瓜的場景,迷迷糊糊誤以為自己還在從小長大的村子裡,所以才會在睜開眼睛看到您的第一眼,作出那般失禮的反應。還請黎少爺您見諒。”
我不知道黎宵聽完我這一番謊言,當作何感想。
應該會超級不爽吧。
畢竟原本的設想被打破了。
可是,在庭院中拒絕黎宵提議的事情,我從來沒有過一天的後悔。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
就算黎宵覺得我這個人實在不知好歹,我也不想再就那件事與他多做無謂的糾纏。
此言一出,黎宵臉上的得意笑容果然有些掛不住了。
“烤地瓜?”少年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的不可思議,“難不成在你眼裡,本少爺竟還比不上地裡的一顆烤地瓜?”
驚詫於黎宵這無與倫比的腦回路,有一瞬間,我是真的想乾脆點頭稱是。
但本能帶來的求生欲讓我麵露難色。
“黎少爺其實……倒也不必這麼想。”我遲疑道。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想?”黎宵抱著胳膊,墨玉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我,仿佛是想看看我究竟會怎麼為自己狡辯。
我頓了頓,平複了一下心情,確保自己表現出來的樣子足夠誠懇。
“如黎少爺這般金貴的人物,本就不該將枇杷這樣的小角色放在眼裡。正如黎少爺不會在意腳邊一隻螞蟻的所思所想、死活去留,您又何必在意微不足道的一個我又在想些什麼呢?於您,左右不過是些無關緊要,不痛不癢的瑣碎事情,根本不足以掛懷。”
我說完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垂著腦袋站了好一陣,才堪堪抬起頭來。
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神色複雜的麵孔。看見我看他,黎宵的臉上竟是浮現出一絲的不自在。
隻見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好一陣,方才彆彆扭扭地開了口。
“本少爺什麼時候說過你是螞蟻了。”
“……”
“我隻是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狗而已,關螞蟻什麼事情。還有——”
黎宵嘴裡說著還有,麵上竟浮起一絲薄紅“彆以為跟在蘭哥哥的身邊,鸚鵡學舌了幾句,我就會對你有所改觀。哼,小小的年紀,說話就這樣老氣橫秋的,隻會讓人覺得更加不可愛而已。”
我呆住了,不由地暗自驚歎於黎宵為什麼能夠說出這麼……這麼匪夷所思的話,究竟是中邪了,還是他真的這樣由衷認為的?
饒是之前已經預設了黎宵可能會說出奇怪的話,此刻的我也不由得大受震撼。
“……所以,您其實一直都覺得蘭公子說話老氣橫秋嗎?”我看著他的身後默默開口問道。
黎宵一愣,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似乎,真的在無意間,說了心上人的壞話。
立刻搖頭否認道“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哦。”
一麵做賊心虛般的回頭看了眼房門的方向,見房門如常緊閉著,門外也不像有人的樣子,這才倏忽鬆了一口氣。
然後少年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剛才故意的?”
“故意什麼?”我睜著眼睛明知故問。
“當然是故意去看門口,害我還以為……還以為是蘭哥哥回來了。”黎宵口口聲聲道。
聞言,我眨眨眼睛“黎少爺此言差矣,枇杷剛才看門口,隻不過是在想蘭公子此時應該快回來了。無心之舉,談不上什麼故意不故意的。”
我說著頓了頓,又故作疑惑道“倒是黎少爺,為何像是有些緊張的樣子。公子若是真的回轉了,以您對公子的喜愛程度,不是應當覺得開心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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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宵聽到我情真意切的一番話,好看的眉頭凝成了一卷麻花。
“誰跟你說我——”
他搓著胳膊似乎要同我爭論些什麼,臨了卻又頓住。站在原地咬著嘴唇也不知在糾結些什麼。
這大概是我認識黎宵此人以來,所見到他表情最為豐富的一天。
讓他在那裡糾結歸糾結。
正好我樂得清靜,心裡也開始掛念起早些出門的蘭公子。
今日冬至,原本說好了要一起包餃子吃的。
誰知管事突然派人來請,說是女館那邊有姑娘病了,央了蘭公子前去看診。生病這事可大可小,但能夠一大清早把人叫去,到現在還不回來的,恐怕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我正憂心忡忡地想著,也不知蘭公子今天晚上還能不能回來。
屋子裡忽然響起啪嗒一聲,屋子裡的兩個人同時被驚動。
我聞聲看去,原來是窗戶板不知怎麼被風給吹開了一道縫,順著那道縫,冷風呼呼地灌進來,登時將滿室的暖意打了個折扣。
我還好,黎宵登時就打了個噴嚏。
不等他出聲吩咐,我就立刻快步走到窗戶邊上,正要伸手把窗扇重新合上,視線觸及窗外的景象時,我卻不由地頓住了。
白色的——
沿街商鋪的屋頂,石橋旁的樹梢,還有青石板的路麵……放眼放去,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僅如此,天空中飄滿了雲片糕般紛揚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