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解釋說,自己之前其實並沒有吃過餃子。
所以,也就不會知道什麼餡料的會比較好吃。
所以……
“還是公子決定就好,枇杷相信公子的手藝,而且枇杷也不挑食的。”我笑著回答說。
隻是不等蘭公子有所反應,一邊冷眼旁觀著的黎宵倒是哼唧著又開口了。
“切,小馬屁精一個,就知道說些討人喜歡的奉承話,假不假啊。”
黎宵說話時並不看我,但是針對得很明顯。
我因為現在心情好,對於他這些慣常的譏笑嘲諷也隻是一笑而過。心裡想著,左右這位黎大少爺現在也隻能動動嘴皮子,而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言語中傷。
不過,看他這樣如同受到驚嚇的刺蝟般,突然展現更勝從前的毛躁刺人,我不由地對之前在樓下發生的事情的具體經過,更添了一絲好奇。
也不知道,那黑衣少年究竟是個什麼來曆,看著什麼都沒做,可好像光是站在那裡就可以把黎宵此人氣得不輕。
這時,蘭公子出聲,將黎宵對我的一番奚落雲淡風輕地接了過去。
“假不假不好說,反正總要比某些人專挑著不中聽的話講,要好上許多。”
蘭公子的聲音淡淡的,聲量也不是很高。
若是換了平時,這般的冷言冷語,足可以將黎宵滿懷的一腔怨憤,刺啦一聲儘數澆滅。
今日卻好像有些適得其反。
因為黎宵看樣子好像是更生氣了,甚至一反常態地出言反駁起來。
少年先是輕嗬一聲,然後雙眼盯著蘭公子一字一句道“是啊,我說話是難聽。到底比不得那個沈家小子,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儘數揭過,隻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蘭公子聞言,輕微地皺了皺眉“黎宵,你要發瘋可以回家瘋去,這裡不歡迎無理取鬨的人。若是……”
他說著頓了頓,目光毫不避諱地迎上少年“若是你實在忍得太辛苦,大可以直接說出來,或者乾脆同我一刀兩斷,沒必要將無辜之人扯進來。”
黎宵明顯被蘭公子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決絕之意所怔住。
陡然回過神來,他蹙眉、不可思議地望著蘭公子,像是不相信對方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語。
片刻後,方才攥緊了拳頭,喃喃出聲道“無辜……你說這話是認真的?他可姓沈,是正兒八經的沈家人!還是說,短短不過月餘,你已經忘了他爹是誰?忘了是誰害得偌大的一個蘭府在一夕之間儘數被抄沒,忘了自己如何從堂堂的新科狀元郎淪落到這步田地?”
麵對黎宵出離憤怒的聲聲控訴,蘭公子隻是垂眸不語。
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少年,起伏著胸膛,越發激動到不能自已。
黎宵指著自己的鼻子,自嘲般地質問對方“蘭雲止,你說我發瘋?可究竟是誰瘋了,才能對著害死自己一家老小的仇敵之子笑臉相對?!”
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我記憶中第一次聽到黎宵叫蘭公子的全名。
也是第一次聽見,黎宵這般氣勢洶洶地同蘭公子說話,簡直像是在興師問罪。
眼看著情形愈發不受控製,我心中實在著急,卻也知道他們之間的種種不是我這樣的一個外人能夠插手的。
……或許,我應該出門去通知管事過來拉架。
不然以黎宵此刻憤怒的情狀,我真恐怕他會控製不住動手。
雖然,蘭公子的個子高,力氣也不小,可總歸是個斯文人,跟黎宵這樣的拉扯起來自然占不到好處,再加上黎宵終歸是樓裡的客人。
正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黎宵的聲音卻又驀地低落了下去,連同他的頭顱一起,深深地垂了下去。
我似乎聽見了,少年嗓音中摻雜著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若說無辜……最無辜的不該是你的母親,你的姊妹,還有伴著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其他蘭府中人麼?可他們都死了,再也回不來了……這些,你難道都已經忘了嗎?”
言畢,黎宵抬起頭來,用近乎莊重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蘭公子的臉。
似乎竭儘全力地想要從那張臉上找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啊,阿宵,你說得對。”
蘭公子終於開口回應,言辭間似乎是在認同黎宵的說法。可是不等對麵的少年鬆懈下來,蘭公子又接著緩緩說了下去。
“所以無辜的人都已經死掉了。”
“……”
“而我活了下來,所以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麼?”
“……”
“過去的事情,已然過去。就像從前的那個蘭雲止,早該和蘭府中的其他人一起消失才對,再不濟也該死在來這裡之前的路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窩在這麼一個地方,若無其事地安度餘生。”
蘭公子說話時向來不疾不徐、語調和緩。此時亦是如此,卻無端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涼薄之感。
而在他波瀾不驚的目光注視下,黎宵原本因為情緒起伏而漲得通紅的麵頰倏地慘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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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囁嚅著唇瓣,麵上的神色看起來倉惶又不甘。
“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其他人我沒有辦法,可你,我是答應了伯母的,答應了她無論如何都要讓你平安地活下來。難道……難道我就做錯了嗎?!”
我聽到這裡,對事情的大概也有了一些眉目。
蘭家遭逢突變牽連到府中所有人。
原本應該是落得個斬草除根的下場,可是因為黎宵受蘭夫人所托從中斡旋,最後的最後,唯有蘭公子一人活了下來。
代價是淪為賤籍,困守於這迎來送往的風月場所,再無脫身的可能。
——黎宵舍不得蘭雲止死,可蘭雲止卻未必想要這麼活下去。
被送進樓裡的前日,蘭公子已經決定了死在路上一了百了。
隻可惜,因為黎宵的阻攔,又堪堪撿回了一條命。
黎宵看似完成了蘭夫人的臨終囑托,卻也因此和如今的蘭公子生了嫌隙。所以一直以來,雖然黎宵一直上趕著去討好蘭公子,蘭公子的態度卻始終不鹹不淡,客氣疏離。
而黎宵一直在忍,他的脾氣不好,從小不是個受得了委屈的主。
可是麵對家破人亡、身不由己的昔日摯友,於情於理,他都無法做出強硬的姿態。
直到今天,那個沈姓的黑衣少年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一直以來勉強維持著的表麵平靜。
黎宵痛恨沈家,認為正是沈家人對於蘭家的打壓,導致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麵。
他原本就遷怒於那名沈姓少年,加之又看到本該和自己同仇敵愾的蘭公子,竟然麵對著仇人之子和顏悅色,便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長久以來積壓的委屈和憤懣。
——遵守逝者的囑托,不止一次救下摯友的性命,這樣的他做錯了嗎?
黎宵在問蘭公子的同時,應該也是在叩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