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清冷的話語猶在耳畔。
鼻端卻不複梅花的冷香。
枇杷從恍惚中回過神,窗外夜色淒迷,一輪猩紅圓月高懸於夜空之中,就好像是那一晚在修羅域所見到的妖月。
腦袋很沉。
枇杷隱約想起方才的夢中所見。
異瞳的少年,撒嬌的孩童,杏眼的少女,貓咪……還有便是師姐,喻輕舟的師姐。
那樣的相似,卻又不儘相同。
枇杷無法形容此刻心底異樣的感覺,心臟怦怦直跳。
為著師姐在耳畔落下的一句問,也為了從夢境中抽離的那一瞬所感到的強力失重感感。
這個從多年前開始反複的夢境,終於如潮水般漸升漸高,然後倏忽將他吞沒在其中。
枇杷突然開始有些害怕起來,如果……這個夢繼續下去,會不會有一天,他終將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是枇杷,還是喻輕舟?
篤篤篤,門上傳來輕輕地敲門聲。
枇杷回過神,走到門邊吱嘎一聲打開門,月光下抱著貓咪的少女仿佛生生從夢中走出來的一般。
“珠珠……”
他禁不住脫口而出。
門外的少女聞言有片刻的愣怔,隨即又輕輕地笑了,帶著一絲本不該屬於她這個年紀所應有的悵然。
“公子許久沒有這麼喚翠竹了呢。”小姑娘輕聲道,一雙杏眼在月色下明亮異常。
枇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他本能地想要道歉。
翠竹卻開朗的笑了“好端端地,公子這是做什麼?”
說著,她頓了頓,打量少年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關切“公子這是做噩夢了嗎?臉色這麼白。”
枇杷搖頭。
他也說不上來那究竟是個好夢,還是噩夢。
又或者隻是空夢一場……
想到這裡,枇杷複又看向翠竹“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翠竹像是才想起是自己先敲的門,不好意思地笑笑,將懷裡的貓舉了起來。
“還不是湯圓這家夥,大晚上不睡覺,一個勁兒地撓牆,我猜呀他準是想公子了,所以就想著帶過來看看。”
比起剛撿回來那會兒,湯圓長大了,也長胖了。
倒是因此和夢中那隻可憐兮兮的小貓拉開了不小的差距。
唯有那雙貓眼,還是一樣的渾圓翠綠。
確實是像的……
卻又不完全相似。
記憶中少年的眼睛從來都不會這樣不聲不響,總是帶著這樣或是那樣的小心思,時而驕傲不可一世,時而委屈如同赤子。
枇杷想,一年之期將至,或許也該是和這一切說告彆的時候了。
“珠珠。”枇杷再次開口喚了小姑娘一聲,語氣篤定,口齒清晰。
所以並非是叫錯了。
“如果我說,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你願意同我一起離開嗎?”
聞言,小姑娘的一雙杏眼微微地睜圓了,仿佛有些聽不懂的樣子。
“公子的意思難不成是,要離開花月樓?”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不止是花月樓,還有這座城。”
枇杷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從前同你說過的,我並非此地人士,隻是偶然來到此處,現在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可是……可是公子之後要去哪兒呢?”
相比於枇杷的篤定態度,珠珠顯得有些迷惑,也有些茫然。
她和她的公子不同,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長到這麼大,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從城東到城西。
“南方。可以的話,我想我還應該會去看看的。”
枇杷回答,然後看著翠竹——現在應該是叫珠珠了。
他曾經說過,要親自送她出嫁,現如今看起來大約是做不到了。
所以至少,他想儘自己的微薄之力。
“一路上旅途勞頓,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危險,所以,如果你想留這裡的話,我會也會儘可能地為你打點一個好去處。”
“……”
“小梁大夫是個好人,沒有分彆之心,是個當醫者的好料子。若是願意,我就送你去梁家的醫館,你願意學醫就學醫,跟著小梁大夫做個打下手也是個好的,你——”
少年話音未落,隻覺得胸口一悶,竟是小姑娘一下子悶頭抱了上來。
枇杷有些手足無措的瞧著懷中的珠珠,這孩子在自己麵前一直是個頂聽話,頂守規矩的,像這樣孩子氣的舉動,似乎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