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還計劃著若真到了事不可為之時,舍棄一子背鍋,可眼瞧皇上打算將他曹家一窩端,乾脆不再退讓,一邊讓管家鼓動長工、莊丁稍稍阻滯來將片刻,一邊喊來了全程參與了此事的三子曹著。
時間緊急,浮財細軟來不及收拾,曹淩隻將田契、商鋪快速收攏於一處,交給了曹著,沉聲囑咐道:“吾兒細聽,你帶著這些東西趕緊投奔你大姐,需活動用錢時,田產商鋪皆可舍棄。我曹家老小百口生死,便托付著兒了!”
“父親!不如我們一家人逃吧”
情急之下,曹著說了傻話,曹淩不由罵道:“糊塗!家裡百餘口,半數婦孺老幼,能逃的過天子親軍?再說,如今整個江南,除了福建路、江南西路等少數地方,餘者皆已易幟歸楚,能逃去哪裡?”
曹著垂淚道:“可祖母已古稀之年,父親和母親也年過五旬,若被押送臨安,豈不是進了鬼門關”
曹淩望著兒子,卻道:“此事,未必沒有轉機咱這位陛下派親軍拿人,必致百官震恐,為父入了大獄,才好給百官反抗的借口,屆時你在外邊若能順勢而為,我家說不得可轉危為安.這次啊,表麵是我昌華一縣之事,實則已事關君臣爭權.”
申時正。
曹塘堡莊門處,曹家管家曹扁帶著數十名莊丁堵在此處,莊牆上,仍不斷有拿著鋤頭、糞叉的長工陸續趕來。
“讓開,我不想殺你們!”
長子坐在馬上,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樁簡單事實。
可他憨厚的麵容,卻讓蘊含著極度危險的話語,並沒有太多威懾力。
那曹扁怡然不懼,大聲道:“我曹氏一族在此生息數百年,從無作奸犯科之徒,世代積善屢獲朝廷嘉獎,便是文武官員路過本村,亦要下馬落轎,將軍光天化日率兵來此,實屬無禮!我勸將軍快快離去,以免被天下士人唾罵.”
論嘴上功夫,姚長子略勝於喪彪加小紅.他唯一的優勢,便是會說人話。
自然是說不過那曹管家。
見這傻大個不吭聲了,曹扁身後莊丁以及莊牆上的長工不由開心鼓噪道:“哪裡來的臭軍漢?訛錢訛到我們老爺頭上了?不掃聽掃聽曹公是誰.知縣老爺三不五時都要來拜訪,便是去了臨安,也是不少大人的座上賓.”
“哈哈哈勸你們快回去吧,這裡不是你們耍威風的地方!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喂,那黑大個,你月俸幾何啊?發那三瓜倆棗的夠不夠吃壺酒?不如來我莊上當護院吧。”
“哈哈哈”
莊丁不識得親軍裝束。
以前,也確實從來沒有發生過軍漢來曹家鬨事的先例。
此刻,身後大宅裡是掌握著各人饑飽、地位高低的曹老爺。
身前,是曹老爺的大管家莊丁們既想趁著這個百年不遇的好機會表現一番,好事後得賞。
同時,有曹管家在前,本已是下人的他們,卻在麵對軍漢時莫名生出些優越感。
那感覺大概類似.老子雖然沒本事,但老子的主人卻很厲害。
可長子麾下的將士卻十分不習慣眼前情景親軍的重要性不必多說,幾乎清一水的淮北子弟。
他們自從參軍那日起,所到之處,無不受人愛戴敬仰且自從淮北軍成軍,陛下常對大家講的便是讓窮苦人家都能吃飽飯、不受凍。
是以,他們天然覺著和百姓親近.眼前這些人,一個個麵黃肌瘦、破衣爛衫。
淮北將士自覺是來幫他們過上好日子的,可對方卻惡言相向卻比麵對金人時還要讓人火大!
但長子無令,他們也隻能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隻能用憤怒眼神予以回應。
“哎呦,你們瞪大眼作甚?想嚇唬老子啊.哈哈哈,有種你過來!”
無效的眼神攻擊,讓曹塘堡眾人愈加囂張。
倒是長子,似乎未受任何影響,隻望著神氣十足攔在身前的曹扁,認真道:“你帶他們讓開吧,不然,我真的要殺人了!”
“哈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無.”
那曹扁正慷慨陳詞間,卻見馬上的黑大個默默從腰側抽出了短弩,拉弦上箭一氣嗬成,抬手指向了自己,曹扁不由一滯.
可數十年來的順遂,讓他深信對方不敢在此撒野,便趕緊又提一口中氣,繼續著剛才中斷的話,“爾等無故闖我.”
‘嗡~’
弓弦微響。
曹扁隻覺左胸似乎被蛇蠍蟄了一下,不由低頭一看,卻見一支無羽短箭幾乎整根沒入胸膛,隻露出兩寸左右長短的一截箭尾。
昌華曹氏大管家,曹扁緩緩抬起頭,嘴巴微張,難以置信道:“你你竟真敢殺我.你,你完了.”
說著‘你完了’,下一刻,那曹扁直挺挺躺到在地,砸起一片塵埃。
盛夏午後,陽光正燥。
曹塘堡莊門內外頓時寂靜一片,隻有聒噪蟬鳴不止不休。
卻見長子收弩後抬手向前一揮,“進莊,捉曹淩一家赴臨安,阻攔、反抗者,殺無赦!”
“喏!”
早已按捺不住的五百騎士齊齊一喝,如出閘猛虎一般湧了進去。
方才鼓噪不休的莊丁、長工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恐懼慘叫,頓作鳥獸散,逃外莊內各處。
長子一馬當先,直奔莊子西北角的曹家大宅。
不想,隊伍剛抵達曹家門外,卻見自曹淩以下,曹家百餘口早已等在門外,婦人哭泣之聲嗡嗡一片。
那一臉凜然的曹淩見長子上前,揚手大喝一聲,“休要傷我曹塘堡百姓!曹某在此,儘可縛之”
遠處,某位曾因為還不上曹家印子錢而典賣了田地、來曹家做長工的漢子,躲在角落裡目睹這一幕,不由流下了眼淚,直道:曹老爺仁義!可恨兵痞來壞曹家.以後,這昌華縣若沒了曹老爺,咱們還怎活啊.
可曹淩身前的長子卻奇怪的四下看了看.將士入莊後,隻要沒人阻攔,誰會沒事追著莊丁殺?
此刻莊丁長工早不知跑去了哪裡,方圓幾百步內根本沒有任何交戰.俺們何時要傷曹塘堡百姓了?
近衛一二團的將士戰力最強,同時紀律也最嚴,俺們又不是以殺人為樂的土匪!
曹家人很配合,因此少吃了許多苦頭。
長子讓屬下隻綁了曹家成年男丁,婦孺隻需隨隊便可,年邁或懷抱幼兒的婦人還分來幾匹馬乘坐。
但輪到曹淩時,長子卻將人請到一個背人的地方,那曹淩十分警惕,當即道:“這位將軍欲要何為?陛下要將老朽押赴臨安,將軍不可對老朽動用私刑。”
長子卻憨厚一笑,緊接卻一拳鑿向曹淩腹部。
長子神力,冠絕全軍.為免一拳打死曹淩,長子隻使三成力,可即便這樣,曹淩依舊疼的蜷縮在地,眼淚鼻涕齊出。
這還不算完,長子抬腿又補了幾腳才作罷曹淩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打死了,足足過了半刻鐘才緩過勁兒來,蜷在地上直道:“老朽與將軍無冤無仇,為何毆打老朽!”
長子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隻道:“對不住啊.來時,陛下給俺口諭,說見了你這老貨,要先打你一頓,給他出口氣.”
“.”依舊疼的直喘粗氣的曹淩,臉上沾了泥土,卻愕然看著長子。
你聽聽,這像是一個皇帝說的話麼!
不想,長子又道:“哦,對了,陛下還說,崔載道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他死了,你一家成丁男子都得下去給他賠罪,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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