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臨花澗悲何起!
無歸來到西城的君府門前,抬首向上看,歪斜懸掛的匾額被蜘蛛網與灰塵覆蓋,隱約可以看出一個“君”字。冥冥之中就像有一根隱形的細線將他牽引了過來,就像在那念江上時心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促使他來到了臨安。
無歸抬起手貼在門上,衣袖滑落,大門“吱呀”的打開了。黑色的靴子邁入門檻,一步步向裡走去。整個府邸已經破敗了,入眼皆是蕭索與淒涼,院子裡雜草橫生,草叢已有半人之高。紅牆已塌,綠瓦破碎,殘垣斷壁。枝繁葉茂的樹木遮擋了陽光,大半個院子籠罩在了陰影裡。雕刻著精致花紋的木欄已腐朽,青藤爬滿欄杆,遊廊上的瓦棱已不能遮蔽風雨。池水渾濁不堪,水中了無生命的氣息,水上的平橋曲曲折折……
無歸穿過遊廊,走過長亭,路過頹井……一切都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腦子裡閃現著一座氣派恢宏的府邸裡的景象,一禎禎畫麵清晰逼真,與現實中的君府重合在一起。他輕鬆地在君府行走,一點也沒有迷失方向,像是曾經在這裡走過許多遍,但他卻沒有一點來過這裡的印象。
後院裡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直插雲霄,樹乾粗壯,碧綠的樹葉層層密密。恍惚之間,無歸看到那一疊疊綠葉在變換顏色,漸變成了半黃半綠,再暈染成金黃。抬頭仰望,萬千金黃的葉片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在空中打著旋,像一隻隻輕盈的蝴蝶,翩翩起舞,夢幻旖旎。
落葉飄飄零零,無聲地落滿了白發,沾染了錦袍。夕陽傾斜,餘暉打在白袍上,無歸抬起手去接落葉,葉片靜悄悄地落入掌心,化為金燦燦的粉末,消失不見。
耳邊響起嫣然笑語,那癡癡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一點一點敲擊在人心。樹下的石桌旁出現了一男一女對坐,男的白衣似雪,女的粉衣嬌俏。
粉衣女子小嘴悄悄,酒窩深深,眉目流轉之間秋波四溢。而白衣男子背對著無歸,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烏黑的長發如上好的絲綢垂落在白袍上。
女子單手撐在石桌上,托著嬌若桃花的麵龐,專注地看著麵前的棋盤。細細的蛾眉蹙起,眉心一點花鈿,蒲扇似的睫毛輕眨。粉色的衣袖襯得小臉更為嬌嫩,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她猶猶豫豫,纖纖玉指執起黑子半晌未落下,對麵的男子倒是半點不急。
“嘿,我想到了。這裡!”
“啪”黑子落下,男子挑起一枚白棋隨之落下,勝負已分。
哎,不行不行,我剛才沒瞧清,不作數不作數,重來。”姑娘說著便撿起那粒黑子放回玉砵中,將白子拿回自己手裡。
落子無悔,怎能不作數?你這可是耍賴呀!”
“哎呀,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誰說一定得落子無悔?我這不是初學棋藝嘛,自然有些生疏。”
“初學?你這可都與我下了近一月的棋了,外人怕是不知君家小姐竟如此巧言善辯呐!”爽朗的笑聲縈繞在耳畔。
“不許笑,不許笑,我這是蓄勢待發,總有一天我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你等著!”那君家小姐頗為羞惱。
“好好好,我等著!”無奈的語氣中皆是寵溺。
白衣公子突然站起向她傾身,漸漸靠近,姑娘呆愣在原處,睜著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他。仿佛時光被放緩,那張俊臉在她清澈如水的眸中慢慢放大,周圍無數的黃葉欶敕落下,霞蔚雲蒸,碧海青天。男子抬手撫上她的發髻,拿下一片枯黃的銀杏葉,又突然離開。姑娘驀地不敢再瞧他,眼神閃躲,偏過了頭去,耳尖不知不覺間已燒紅。
“小嬅,你的耳尖怎地紅了?我隻是為你取下一片枯葉,不曾想竟讓你耳朵都紅了。”男子語氣揶揄,隱藏著淡淡的笑意。
“哪有?哪有!你瞧錯了,瞧錯了……”君家小姐羞惱地用雙手捂住了耳朵,臉頰氣鼓鼓。
看她孩子般的舉動,白衣公子一本正經的問道“嗯?你的臉怎麼也紅了?紅得像你那頭釵上鑲的點翠!”
這回君家小姐趴到了石桌邊上,整張臉埋在了臂彎裡,怎地也不肯抬起頭來。
“好了,好了,我不取笑你了,我們還有局棋沒下完呢!”
羞赧的姑娘趴在桌上,一聲不吭,半晌不理他。
“哎?你莫不是不敢下了?你再不作聲,就當你是認輸了!”見她沒什麼反應,男子又開口道“唔—眼瞅著這太陽快要下山了,既然你不想再下了,我便把這棋子收拾了吧!我還是儘早去給你爹做賬吧!”說罷拿起玉砵便要去撿起棋子。
君家小姐連忙抬起頭來,拉住他雪白的衣袖“彆……下人還未來喊我們去吃晚膳呢!等我們把這局下完,想來也就到了吃晚膳時候了,待吃完了晚膳你再給爹爹做賬也不遲。”
他們落座繼續未完的棋局,兩人棋布錯峙,你來我往……
下棋的兩道身影逐漸模糊透明,消失不見,隻餘空空如也的石桌。桌麵上雕刻的細線縱橫交錯,夕陽的光輝照射在石桌上,線條在光輝下鍍上了淺淺的金色。